长街熙攘,晨雾漫漫。

行人马匹不绝于市,喧嚣烦扰的尘世里,远处高台丝竹弦乐之声迎着晨光而起,近处摊贩吆喝孩童玩闹之声闹耳不停。

凡俗万籁,混杂交叠,荡入无际千风中,最终都化入经年宁和的长空里。

沈持意坐在马车内,浸在清晨的初夏清晨令人舒适的凉意中。

他身旁放着一个填着银骨炭的暖炉。

魏白山一直当他体弱,收拾行囊时还是给他塞了不少银骨炭,说:“虽然四月了,殿下去的也是江南,但路途还要经过好些个州府,奴才听出宫办过差的人说过,有些官道山林里入了夜,盛夏时分都冻人骨头。万一有夜半寒凉还要赶路之时,没有取暖之物可怎么办?而且东宫的炭和外头是不一样的,临时买的殿下不一定闻得惯。”

沈持意无奈。

他其实一直就没怎么怕冷过,先前在宫中抱着暖炉到处走,那是没办法,现在都要出宫去江南了,入夏的天,他带了也不会用的。

可魏总管一片慈心,他一想到自己这一次深入虎穴,如果真的死在烟州,大抵再也不会回皇城了,魏白山或是被重新指派给其他殿里,或是迎接别的储君,不知还会不会想他这个昙花一现的旧太子……

他一想又觉着有些愧对魏公公的好意,最终还是让魏白山收拾了一小箱银骨炭,甚至还多塞了一炉在他身边。

沈持意自然不会点这暖炉。

他甚至有些喜欢这种市井里吹来的凉凉微风,稍稍掀开薄纱,眯着眼睛往外瞧去。

不远处几个孩子簇拥在一个卖糖人的摊贩前。

可惜他现在还在等着楼轻霜让守城的放行,不能让别人瞧见,不然他已经下去买那糖人了。

沈持意收回目光,却瞧见城门口没有楼轻霜的身影。

这人好像去找守城官员拿他们行路需要用到的文书,去了很久。

一点小事,要这么久?

“是一件寻物小事。”

城门附近的无人僻静之处,黄凭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极小极扁的木盒。

木盒材质细腻,做工上乘,光是从这盒子来看,值得如此郑重对待之物应当更是贵重。

“大人见谅,卑职并不是随意以小事烦扰大人。只是卑职见识短浅,交友不多,寻找多日也无果,此事对卑职而言又极为重要,卑职这才不得已拜托大人。大人若有顾虑,请尽管言说!”

“先前楼某已说过,只要不是伤天害理大逆不道之事,大人但说无妨。”

黄凭打开木盒里面居然只有一张纸。

一张折起来的,皱巴巴的纸。

黄凭将这张纸递给楼轻霜,说:“请大人打开看看。卑职想找的,是在纸上留下痕迹的炭的来历。”

随着黄凭所说,楼轻霜已经缓缓摊开那张纸。

黄凭口中的“图”登时映入眼帘。

一开始以为会看到一片歪歪扭扭字迹的楼轻霜:“……”

兵部尚书大人成为太子少师之后,也算是见过不少稀奇的走笔与密文。

饶是如此“见多识广”,他还是不由得确认道:“这是……图?”

“是、是图……”黄凭也有些没底气,“但是不是图没关系。”

黄凭不敢耽搁楼轻霜的时间,赶忙接着说:“主要是这个炭。这炭和卑职知晓的炭不太一样,自带一股雅致清香,想来燃起来也没什么火味,必然名贵不凡。”

“只是卑职得到这张图已经有段时间了,纵然卑职用封了漆的木盒装它,香味也渐渐散去不少,或许得劳烦大人凑近细闻一番。卑职担心再这样下去香味散尽,就更不好找了,所以不得已在大人离开帝都前来问问大人,大人往来宫中,见过不少珍奇物件、名贵宝物,是否认得这落笔所用的炭?”

楼轻霜面色寡淡,平静地用指尖掠过炭迹,细嗅片刻。

他摇了摇头。

黄凭略微失望,却也不算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