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睡中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楼轻霜明知必然如此,却还是面露失望。

失望于他而言,是个极少显现的情绪。

即便有,那也是故意为之,做给他人看的虚假神情。

哪怕此时无人瞧见,这片刻的失望也足够罕见。罕见到楼轻霜失望了好一会,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在失望。

上一回如此,似乎是在余昌辅家门前的那条小巷里。

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和周溢年议论着沈骓的昏庸无为,期望于有那么不可能存在的一瞬间,有人能突然出现揭穿他的假面。

可他却依然保持着十成的警惕,确保四方不会有人出现,确保他的画皮毫无漏洞。

一如现在。

他清清楚楚感受着床榻上青年的沉睡,知道对方对自己的靠近和呢喃毫无所觉,却希望沈持意能突然睁开眼睛,能听到他刚才喊的那声“苏公子”。

但现在不是时候。

苏涯已经不仅仅是苏涯了。

而且烟州一行危险重重,他们身在宫外,人手不多,变数太大……

他亲自点燃的宁神香,谨慎细听过沈持意的气息。他万分确定对方不会醒来。

他想被发现。

他知道不能被发现。

他又因此细心筹谋,耐心隐藏。

他失望于自己的缜密警惕。

他长久未动,失望之色留于双眸之中,又骤然消逝。

随之而来的是无声一笑。

似讥讽,似冷漠。

楼轻霜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

太子殿下向来是不乖的。

哪怕是在宁神香的作用下熟睡,卷成一团的被子都拦不住沈持意翻身。

不安分的睡姿同那张如天人般恬静的睡颜截然相反,沈持意翻了个身,被褥便卷开了,睡梦中的青年转过脸来,完整面容直接闯入楼轻霜的眼中。

他气息一顿。

……

不远处的另一间客房中。

火苗晃动,烛火未歇。

周溢年坐在桌旁,扶着桌,喝着茶,神色十分忧虑。

薛执身着黑衣,隐在一旁。

他们有自己的暗卫,不能随意现于人前,薛执白日里都是带着人暗暗跟着,就近歇脚,只在入夜其他人都稍微放松警惕之时,才会来和奉砚对一对消息。

结果今晚对出了个大消息。

奉砚根本不知道怎么办,便让薛执来找周溢年问一问。毕竟比起暗卫这种听命办事的,周溢年和楼轻霜年幼相识,一起走到了这条道上,虽然周溢年也是听命与楼轻霜,但是对楼轻霜的了解远胜于他们。

薛执低声问:“周大人,属下本来想直接去问公子的,但是奉砚说公子今夜和太子也就是苏涯公子待在一块,苏涯公子武功好像很高,属下怕暴露,不敢直接去找公子。”

“公子在烟州找人的时候,说过找到人不管怎么样都要抓回去。现在……现在还抓吗?”

周溢年揉了揉眉心,“抓什么?抓苏涯还是抓太子?”

薛执:“……”

周溢年也不知道。

楼轻霜在烟州时所说的话,本身就是当时怒极上头的气话,是不是十成的认真都难说。

他说:“你先在这等着吧。”

他稍稍拉开窗户,指向侧对面的一间卧房是楼轻霜和太子宿的房间。

虽然烛火灭了,但是窗户还开着,里面的人……或许还醒着。

“等等看,”周溢年说,“也许今夜我们就知道楼饮川需不需要我们做什么。”

……

要做什么吗?

楼轻霜喉结滚动,清楚地听见自己的气息急促了几瞬。

沈持意浑然不知床边一直坐着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沉在梦中。

停留在青年唇角处的手终于退开,却没有离去,而是悄无声息地拿起了被褥下青年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