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这一次办案的人马里,还是有太多人不是楼轻霜的自己人,这人才不得已做戏做全套?
也许只要让其他人以为他们在讲学就可以了。
太子殿下眼见楼大人拿着书册在自己面前坐下,不认命地尝试道:“笔墨纸砚要到下一个镇上才有可能买到,先生即便现在教我,学生也只能以炭代笔,就算学进去了,字也没练好,说不定还会因为用久了炭而倒退呢。”
他眼珠子一转,对上楼先生沉默的眼神。
沈持意:“……”
他接着尝试:“圣贤书什么时候都可以读,和大人这种雄才伟略又诗书满腹的名臣独处这么长时间的机会可不多。”
他说完又打量楼先生的面色和缓了一些。
此招可行。
“往日在宫中,我在东宫诸事烦扰,大人于内阁日理万机,哪怕来东宫讲课,也都是这些之乎者也的圣贤书。如今好不容易只有你我二人……”
楼先生的面色似乎又好了点,刚才上马车时那一副严厉至极的模样已经全然找不见了。
沈持意最后说:“不如先生给我讲讲治国政事吧。孤可是太子,未来御临天下,光会诗书有什么用?”
楼轻霜放下了手中的书册。
他看着沈持意,似有深思,看不出是喜是厌。
“殿下想当一个好储君?”
这个问题其实有些忌讳。
储君储君,储的是君,可上头的君还活得好好的,若是储君当得太积极,岂不是有贪权之嫌?
这么问,不被做文章,那就是太子勤政爱民;要是犯了忌,那就是太子谋求皇位,其心可诛。
所以这是谨言慎行的楼大人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问这个问题。
沈持意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当然。
若不当好储君,怎么查烟州贪墨,怎么给枉死的钦差和冤死的百姓出气?
若不想当一个好储君,怎么让面前这位将来的宰辅对他心存忌惮,让他赶紧下岗呢?
“御人,齐家,治国,”他说,“先生总该教我一点。”
楼轻霜久久不语。
他们已经入了山道,两侧皆是成片林木,日光透过织成一片的叶海渗下,轻风染绿,绘出晃动的斑驳阴影。
光影逃进车窗,照在男人的侧脸上。
一会在光中,一会入影里。
空乏的风声不住地钻进沈持意的耳朵,他在这样的无声中思绪乱撞。
难道他表现出的掌权之心太强烈,强烈到楼轻霜不想装了,想现在趁着大家在宫外就把他解决了?
“你……”
要不然再装一下?
私底下动手比较好吧!
“殿下稍等。”
“……?”
楼轻霜又拿走了那本《论语》。
他没有让马车停下,而是直接以轻功掠回了奉砚和周溢年在的那辆马车。
不过片刻就回来了。
这人手中的《论语》变成了一卷没有标名字的竹简。
窗纱落下,厢门紧闭。
白日在外,楼轻霜在光线昏暗的马车内点了一盏灯,这才翻开竹简。
沈持意曾经偷偷找过竹简上的内容虽然没读透。
他扫一眼便认出来了。
“《休政九论》!?先生不是说……”
不是说此论大逆不道吗?
楼轻霜一本正经道:“殿下刚才所说有理,圣贤道理和治国经略缺一不可,臣思来想去,既然殿下对此论有兴趣,可以学一学。”
“学一学此论是如何的大逆不道,以便殿下日后行事待人,不被乱臣奸佞所误。”
还能用这样的说法来教他?
说是这样说,但学起来不就是在学“大逆不道之言”嘛。
出宫前他提过几次都没能如愿,出宫后随口一提治国,楼大人居然就愿意主动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