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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末的泼天风雪催开了帝都骥城三千寒梅,临华殿位于宣庆帝寝宫朝辰殿后方,出宫时绕过天子寝宫,不远处的椒芳道两侧种满了梅树,一夜万花。
可出了这繁芜花道,就算是富贵冠盖人间的皇城,也只有茫茫一片白。
着实是瞧不出有什么花可以撑得起一场赏花宴。
沈持意明里被宫人护着,暗里还有好些飞云卫跟着,优哉游哉出了宫。
来到帖中所写的鹊明楼时,天色正好黑了下来。
烛火如白昼明光串着街头巷尾,勾着落不下的喧嚣人声,灯火尽头,八角灯笼高挂两侧,高楼叠层显于坊市之中。
鹊明楼往来达官显贵,今日却门可罗雀,但这并不是因为萧条荒芜,而是此地被苏二公子包了场。
带着请柬而来的客人大多已经进去了,门前的伙计意兴阑珊揣着双手,双眼半阖,险些睡下,却又猛地被连成一片的马蹄声惊醒。
伙计连忙抬首望去,只见长街被一队仪仗挤满,两侧护卫开道,马车里先是跳下来一个眉清目秀的侍从,穿着宫中内侍衣裳。
伙计赶忙上前躬身笑道:“官爷……”
“让开道来,”乌陵趾高气昂递出请柬,“我家殿下怕寒,车轿需得停于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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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子,不等苍世子来了再开宴?”
鹊明楼内,灯火辉煌,丝竹绕梁,载歌载舞。酒菜纷至沓来,几个大圆桌旁皆坐着衣裳华贵随侍众多的年轻公子,几乎人人怀中都抱着美人,还有几个身侧坐着面容姣好的俊美男子。
苏承梁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嗤笑道:“等他干什么?他说不定都不会来!是我大哥非要我邀他,说什么”苏承梁故意捏出低沉庄肃的腔调,“‘世子算是你我表弟,他初入帝都,于情于理,苏家合该照料一二,先见上一面,此事交于二弟你来办。’”
身边女子为他续上美酒,附和道:“既不想邀,二公子怎的选了今夜这种好时候宴请?岂不是败兴?”
“我懒得特意办这事,随意送个帖子得了,反正他天天躲在宫里,别说是赴宴,见人他都羞吧。你们别看我和他是表亲,我连见都没见过他。一无是处的废物病秧子,从前就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待嫁闺中,等着哪天找个权贵郎君嫁了呢!”
哄堂大笑。
苏氏是同楼氏、裴氏一般的望族,帝都之中,除王孙贵胄,家世能越得过这三家者并不算多。
苏承梁是个酒色财气满身的纨绔,但耐不住他姓苏,莫说是长辈,便是同辈之中,他都有个年纪轻轻官至户部侍郎的大哥,在这一众纨绔里面自然是众星捧月。
有人担忧:“毕竟是皇亲,陛下还特意接他进宫养病……”
“皇亲?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宫却无人理会的皇亲?他上个月就进宫了,进宫之后陛下根本没有召见过他,”苏承梁嗤之以鼻,“和他那个勾栏瓦舍贱货生的娘一样,不招人待见。”
席间一黄衫公子道:“此事我有所耳闻,听说苍王妃未嫁之前,先帝便嫌她是娼妓所生,苍王却非她不娶,触怒先帝,结果分了个偏远边境的封地,不过几年……”
黄衫公子身侧搂着佳人,口干舌燥,停下话语饮了一大口酒。
一道清雅如泉又飘飘如晨钟的嗓音自门边的屏风后飘来:“不过几年然后呢?”
黄衫公子下意识顺着答道:“然后你们不都知道嘛!苍王不过几年就病逝了,病逝之时,苍王妃堪堪显怀,来年才诞下一子。苍世子说好听点,是苍王遗腹子,说难听点,谁知道是什么时候怀上的?”
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就这么一个遗腹子,还不封王,这么多年一直顶着个世子的名头,说不定市井传闻未必只是传闻”
黄衫公子突然觉着哪里不对。
那询问的声音不似他熟悉的那些狐朋狗友。
其他人也回过神来,尽皆转过头去,看向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