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了皇帝的书房,心不在焉地走着。

他实在想不通。

高惟忠一个转弯,正想回头领人上轿辇,却见小殿下还在径直往前走。

“殿下,这儿呢。”

沈持意猛然回神,讪讪往回走。

高惟忠显然误会了他的失态:“殿下刚才可是吓到了?”

“我……”沈持意不知如何解释,见高惟忠似是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意外,心念一动,含糊问道,“高公公,陛下当真不怪罪我了?”

老太监慈眉善目:“陛下怎么会怪罪您?殿下仁德,没有降罪卫国公世子,可卫国公世子在鹊明楼说了什么,陛下早就知道。有些污言秽语,对谁说,那都不过是口角之争,可若是对您这个储君说,那便是质疑皇室血统被混淆,挑衅天家,大不敬之罪按谋逆论处啊。”

沈持意怔怔道:“……什么?”

……是指卫国公世子当时怀疑过他这个遗腹子来路不正?

苏承望和卫国公不可能不知道鹊明楼里说过什么话。

但鹊明楼那夜之后,沈持意和那些个纨绔争论的事情并无人计较,那两人甚至是沈持意自己都觉得皇帝的意思是:圣旨宣读之前,说错的话都一笔揭过。

可所有人都猜错了圣意。

沈持意恍然想起御史余昌辅进言而遭杖毙一事。

既然都有御史当着皇帝的面说前太子病逝是因圣人失徳,再加上宣庆帝的名声本来就不好,明里暗里的风言风语肯定只多不少。

宣读立储圣旨,杀谏言御史,都是为了正皇权。

卫国公世子说那些话,正好撞到这个时候,无异于自取灭亡。

皇帝并不在意他这个明晃晃的靶子私底下被人如何诟病,但皇帝需要天下人以为天子在意。

所以宣庆帝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视而不见,而是要选一个人杀鸡儆猴,以此正肃君威。

卫国公在奏报里看到这些话,意识到皇帝本来就打算计较此事,才突然没了气性。

苏承望反应更快,当即明白,不论如何,卫国公世子在鹊明楼那晚说出那些质疑沈持意身世的话之后,就已经注定是个死人了。

既如此,苏家杀人一事最后一定会被轻轻放下,赏罚只是走个样子。

所以从始至终,苏大都不担心皇帝知道此事是苏家所为,最后急了只是因为赔了夫人又折兵,开罪卫国公却没能绑上新太子。

除了卫国公,在场的没人在意卫国公世子是怎么死的,又死得如何凄惨。

沈持意心底发凉,后怕得很,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大太监没等来他开口,更是加把劲宽慰他:“即便没有今儿这一出,卫国公世子也是罪该万死的,陛下还没来得及治罪人便死了,还算是他有福气,留了一个全尸。”

“可我方才认了命案……”

“殿下那是一片好心。”

沈持意:“……”

什么意思?

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

“哎哟我的殿下,卫国公家那不争气的犯了如此大错,您若当真想要他性命,直接治罪便是,何必如此麻烦?谁看不出来殿下刚刚说的都是胡话?”

我不是。

“殿下为了给卫国公留点体面,全陛下与卫国公之间的君臣和气,甘愿认罪受罚,仁善之心,陛下都看在眼里。”

我没有。

“您放心,苏家那个二公子,陛下也不会轻饶的,方才让您先走,留着苏大人,便是要罚呢,保管让您舒舒服服地消气。陛下还给您拨了四个暗卫,宽慰殿下一二。”

“您受委屈了。”

我冤枉。

我现在才是真的委屈!

沈持意深吸一口气。

高惟忠已经命人压下轿辇前头,从其他宫人手中接过早已备好的汤婆子,递到沈持意手中。

“老奴送殿下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殿下捂着,可别受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