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徐掌柜仔细思索了一番,一时竟答不上来。毕竟是书斋,店铺中光是画锭都有十数种,若再加上墨锭,便更是数不胜数了。
“不必如此麻烦,”谢枕川那双狭长凤眸微微上扬,依旧气定神闲,“若只是想要不露痕迹地记载证据,寻常布料也可。徐玉轩如此大?费周章,除了担忧书斋意外走水,恐怕也是思及有人?做惯了杀人?放火、毁尸灭迹之?事,才特地用了火浣布这等千金难买之?物。”
梨瓷想起华茂园的那场火,同仇敌忾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徐掌柜,那此处可否还有什么不畏火的物件呢?”
徐掌柜想了想,“书斋里大?多是笔墨纸砚,莫非是藏在砚台里了?只是这砚台的数量也不少,一时难以分?辨。”
梨瓷脑子里忽的划过一个闪念,只是快得抓不住,只好又问,“那会不会是被徐玉轩随身带着呢?”
谢枕川道:“濯影司已经搜过徐玉轩的身了,不曾搜出什么可疑之?物,若是每日随身携带,难免有人?以物识人?,他这等时常奔走钻营之?人?,自然?忌讳。”
徐掌柜也道:“他的确没有这样的习惯,就连荷包也是时常更换的。”
眼看事情又要陷入僵局,梨瓷只好道:“那要不我们还是先从书斋的砚台寻起,兴许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谢枕川略一思索,悠悠道:“也不必非得不畏火,徐掌柜不如替徐玉轩想想,若是书斋起火,有什么会是他一定要带出去的?”
徐掌柜愣了愣,低声答道:“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若是我,只要书翠安然?无恙便好。若是徐玉轩……此人?心思善变,我已经无从得知?了。”
经她这样一说,梨瓷总算是抓住了那个闪念,“徐掌柜,你先前不是说过,曾经赠给徐玉轩一支毛笔作为你们的定情之?物么,会不会是那支笔呢?”
徐掌柜苦笑一声,“梨姑娘说笑了,徐玉轩这等见异思迁、狼心狗肺之?人?,如何会在乎此事呢?”
谢枕川却转眸望向梨瓷,深潭似的眼眸里浮起一丝清浅的笑意,“阿瓷说得有理。”
徐掌柜面露不解,就连梨瓷也睁大?眼睛看向他。
“徐玉轩未必在意,”谢枕川微微颔首,声音沉定道:“可徐掌柜自是不同。”
徐掌柜一愣,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谢大人此言之意。
书斋里都是易燃的书画纸张,若是徐玉轩在时起火,他自然?会带这只笔出去,还能给他重情重义的好名声上又添了一笔。只是他时常以送货、回?乡等名?义在外奔走,是自己留在书斋看店,若他不在时突发?大?火,自己便是折了半条命,也要将两人的定情之物带出去的。
自己和女?儿,也不过是他谋算中的一环罢了。
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不知?自己愣了多久,总算是回?过神来,起身去取。
很快,徐掌柜就带回?了一只笔匣和一大?碗清水。
毛笔安静地躺在木匣中,笔头洁白?如雪,甚至还未开笔。
她还记得自己当年与那卖笔的掌柜费了诸多口舌,才能用自己辛苦一年赚来的六钱银子买下这只产自湖州的紫毫湖笔,也还记得徐玉轩当年收到这只毛笔时的感动之?情,如今却已经物是人?非。
徐掌柜颤抖着双手?,将这只沉甸甸的笔至于水中开笔,不过浸泡片刻,淡青的墨意自笔尖流淌而?来,很快,整碗水都变成?了青色。
梨瓷见状,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那碗水。
谢枕川却神色淡然?,慢条斯理提起那件已然?变得雪白?的对襟短衫,浸入青色的水中。
随着青痕浸入衣料之?中,原先还是空白?的地方,竟逐渐浮现出一行行细小的字迹,字迹工整,却透着几分?仓促之?意。
一个个名?字、一串串数字显现出来,是徐玉轩抄录的三年前科举乡试贡额买卖的清单。
凿凿有据,铁证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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