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好”字不知在喉咙里滚了几百个来回,忐忑得一张嘴可能连心脏都要跟着一起跳出来,他悄悄估摸着自己腰间那双手的位置,就在覆上去的前一瞬,抵在自己背后的人发出一声轻笑,抱着他的双臂也放开了,吓得他六神无主地赶忙把手放下,连同那个“好”字也咽进了肚子。
萧霁阳甩着胳膊大步朝床边走去,揶揄道:“逗你呢。我可是大晏公主,这身份以后大有用处,我怎么会跟你私奔。”
桌边久无回音,萧霁阳又道:“怎么?是不是在腹诽我是个草包公主,根本没什么用啊?嘁,我告诉你,就因为是草包公主,才有用呢。”
草包公主,就算以后要扔,也没什么人心疼。
萧霁阳和衣而卧,倒在枕上,一翻身面向墙壁,闭眼道:“本宫乏了,你出去吧。”
身后不远处安静片刻,过后响起凳脚磨地的声音,有人脚步稳健走向房门,开门,跨步,关门,一如往常那般干净利落。
睁眼,有泪沿着眼角滑到鬓间,濡湿一片枕缎。
承癸三十九年三月三,霁阳公主因一时贪玩偷跑出宫,误及笄礼,酉时醉酒方归。皇帝大怒,罚其禁足一月,史称大晏皇族“逸闻之最”,草包公主的称号也由此传出,在大晏枯燥而冗长的史册上留下异彩的一笔。
同年腊月,蛰伏已久的东丽国一举来犯,内线与敌国里应外合,两月不到,将百废待兴的大晏国蚕食得支离破碎。次年二月,举国退至烽海关内,遣使臣前往敌军处商议休战合约,最终签订求和契约数百条,其中最令人扼腕者有二,一为割让关东五城,二为霁阳公主出嫁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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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雨打芭蕉,月落池塘,萧霁阳一身嫁衣坐在窗前,闲听簌簌寒风同她耳语,明日便是启程之期。
待嫁的公主眼中不见半分波澜,只有视别如归的宁静。她要于此静坐一夜,同一个如她影子一般随侍左右的护卫一同无声度过在大晏最后的时光。
“姜禹,你还生气呢?”
“……”
“明天我就走了?你还不跟我说话?”
“……”
“姜禹,别装睡好不好,你说说话嘛……”
“……”
“你还没看过我穿嫁衣的样子呢?要不要下来看看?夸我两句,说不定夸得我高兴了,我就先跟你拜堂。”
“……”
吃了半晌的瘪,萧霁阳“哼”了一声:“小气鬼,当初叫你带我走你不带。现在好了吧,媳妇都让人抢了。”
“……是你不要走的。”
“你没睡啊?”萧霁阳眼睛一亮,跳起来道,“那你之前怎么不说话?”
“……”
萧霁阳知道这是又不回应她了,闷闷道:“姜禹,我好想吃逸芳斋的桂花糕啊……嫁过去可再也没有那么好的桂花糕吃了……”
“说起来……我还欠你一块桂花糕呢……”
“姜禹,你说,东丽的月亮旁边也有那么多星星吗?”
“姜禹,你说那边的人长得好不好看?会不会有你好看?我都忘了告诉你,其实你不用老是蒙面的,你那么好看,别说刺字,就是划两刀也好看。”
“我还是第一次见刺了字还那么好看的人呢……你不知道吧,其实我在见到你之前就喜欢你了,见到你之后就更喜欢了。你以为我第一次见到你那个样子是被吓得吗?哼,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比我皇兄还好看的男孩子。我那时候就想,这张脸,当什么暗卫啊,合该当我的驸马。”
她咯咯地笑起来:“姜禹,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呀?是第一次见我吗?还是我给你桂花糕的时候?那可都比我喜欢你的时间要晚……不对,你早在我见到你之前一年就见过我了吧……”
屋顶上的人静静听着萧霁阳自言自语,闭上眼在心里反驳,笨蛋,岂止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