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慕千昙正对面的墙壁, 层叠的黑布里涌出黑雾,那雾气如有意识,推进到酒盏稍后方的位置停下。

酒味沁人, 慕千昙端坐不动。

雾里显出一点白色,有什么东西缓慢从中浮出。暗色光晕里, 先探出两窝空荡荡的眼窝, 接着是长而窄瘦的面颊, 以及头顶卷曲黑沉的一对角。

这是一具显而易见的,羊的头骨。

四只又长又细,明显不属于人类的黑色手掌,分别掌控着羊骨的上下左右,连接手掌的部分是四条锁链。它们扶着羊骨,以微醺般的姿态浮出黑雾, 空洞眼窝朝向屋子中间的女人。

慕千昙按住澎湃的心情。那藏在暗处的怪物,终于出现了。

羊的嘴在动。

“瑶娥。”

那是一道苍老女人的声音, 仿佛来自某个古老部族里最为年迈且智慧的大家长,又如轻哄摇篮里的婴孩时的母亲,让人不由自主产生信任感。

凡是被对方轻易调动的部分, 都一定是对自己不利的。慕千昙谨记伤口残留酒水的辛辣,克制道:“你是谁?”

“用你们的话来说, 奴家是魔物。”她的语气异常谦卑,好像不觉得自己有多特殊。

还以为会像上回一样得不到回答, 谁知那么干脆就承认了,这才是想要交流的态度

看来这东西是故意的,方才故意不理慕千昙,就是要让她先出去走一圈,看看塞顿城对她的喊杀喊打,让她自己发现所有的路都走不通后,再回来找她。

“你跟踪我?”

“是。”

“为什么?”

“很有趣。”羊骨似在笑,但那骨骼之上已没有皮肉附着,已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了:“你很会挣扎,没那么容易死去,所以有趣。”

慕千昙冷笑:“难道所有人都不这样?谁会挣扎都不挣扎就放弃?”

“你确定是这个理由吗?”她盯着那空洞眼窝:“那你为何对裳熵出手?贪心就是贪心,你诚实一点,明白说出来不丢人。”

酒盏表面倒映着浮空的羊骨,四条锁链犹如从地狱里伸出,冰冷沉沉:“贪心?”

这次的确在笑,那共鸣感强烈的低沉笑意回荡在屋中,笑声还未结束时,她道:“日子漫长又无聊,奴家不过是追寻点趣味,便成了贪心。那瑶娥你至今所做的一切,都出自何种心理呢?”

慕千昙道:“我心思恶劣,我从未否认过。”

“好,好,”羊骨低垂下来:“那奴家也诚实一回。献祭你徒弟,是为了复活秦霜。”

“复活秦霜?秦河的姐姐?”这个答案真是出乎意料。

在发觉献祭者是魔物之前,慕千昙本来的预想,是认为那家伙和自己一样,有着想要变强或者成神的目的,称霸天下,做那独一人。

发现可能是魔物后,这个预想就变成了,也许魔物想要祛除那九座神山的封印,找同伴一起出来毁灭世界,或者至少也是其他什么黑龙裂天级别的可怕愿望。

可现如今,她居然说她的愿望是复活秦霜。

匪夷所思!

慕千昙疑惑:“那人不是你杀的吗?”

“是奴家。”羊骨露出伤怀的神情:“杀得太早了,那么多年,竟再也没遇到过同样有趣的人,所以想要复活,再杀一次。”

以那样慈悲宽厚的嗓音,说着无情的话语。雾内越来越冷,疑心身处地狱。

“...”慕千昙道:“就这样?”

就为了这个,把裳熵送上了献祭台?

羊骨轻声道:“奴家怀念她的死亡。”

她原本悬浮的位置有些高,慕千昙盘坐着,有些看不清她的脸。而她这么一低一垂间,便承了点白色火光。

借着那片光,慕千昙看清了她骨面两边刻上的。瘦长骨骼上的伤口,凑成很漂亮的瘦金,两边各两个字,连起来是:

灾厄圆满。

世人皆求幸福圆满,只有恶意本身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