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睁开眼,周身都是热汤。
褐红酱汤浮白沫,水泡翻涌,是她梦过无数次的归处。
十指伸出水面,血肉便顺水剥落,露出森森白骨。
指骨轻抚上脸颊。
脸还在,是嫌肉太少了?
青丝在水底蜿蜒,熟悉又狰狞的声音回荡在寰宇之间。
“我早就告诉过你,男人都是得陇望蜀的,你越喜欢他,越不能让他知道,得不到的才是天上的月亮。”
那张熟悉的脸猛地出水,与她只隔咫尺,在触到的一瞬,如絮丝散开。
“你也有今天!”
狞笑响彻九霄。
但那些泥泞黏糊的长发还在,攀上她,紧缠她,嵌入皮肉,分筋错骨,咔地一声。
又一声。
“惦记这么久,看来是很漂亮。”
“他好得很,还有了个女儿。只认种不认娘,上不得台面。”
“我让你抬起头来。”
“你这种贱人,不配让官爷纡尊降贵来审。”
狂风自天边卷来,将她托出水面,掷于半空,又陡然散去。
金针一刺进皮肉,床头就传来一声闷哼。
裴晏以为人醒了,心一惊手一抖,便缝歪了。
他把人抱回驿馆,脱去衣裳才见着一身的伤,都是新伤,唯腹间这处要早些,又很深,剜去脓疮,必须得缝上才长得好。
裴晏稍定心神,针尖在烛火上重新烤过,屏一口气,快速补上后头几针。
桃儿端来汤药,伸手探了探云英前额,眼泪顿时就淌下来了,说那些她挨个烧纸祭奠的小娘子们都是这么死的,先是病了,浑身发烫,热个一两天人就没了。
“不会的。”裴晏捏着眉心,眼尾落在她颈侧两处血窟窿上,“祸害遗千年,哪那么容易死。”
桃儿看他这心口不一的模样,哭到一半,忽地想笑,两口气在咙间撞上,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裴晏睨她一眼,欲言又止。
“把药放下,去打桶井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