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贺母亲生得貌美,布衣荆钗,狼藉不堪也掩不住姣好的面容。

他跪在地上将母亲身上的衣裳紧了紧,哽咽着叫了几声娘,女人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看见满脸血的儿子,吓坏了,她抖着摸了摸他。

杨贺眼眶泛红,却忍住了,小声说,娘,没事了,我们走。

他拿瘦小单薄的肩膀支撑起纤弱的女人,二人走了几步,杨贺说,娘,先等等。

他跑回去,摸黑捡起了那把枪塞进了怀里,看了眼那具尸体,竟在他身上摸出了两张沾血的银票,团了团,放了起来,这才若无其事地撵上他母亲。

他攥着母亲冰凉的手,轻声说,走吧。

女人惊魂未定,全然不知儿子做了什么,抓着那只小小的手踩着野径踉踉跄跄地走。

那一年,杨贺八岁。

一点点

杨贺和季尧较了十几年的劲,季尧没登基时就开始了,登基之后,君臣,阉清两党,你来我往,明争暗斗。

听着是斗,可在季尧眼里,那和调情无异。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漫长,春意迟迟不至,四处下雪,泛滥成灾,就连燕都都飘了三天的雪。

冰灾严重,季尧无心拉着杨贺赏雪,终日在御书房里耗着,待诸州赈灾事宜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才松了一口气。

冰雪天灾非同小可,重则动摇国本。

季尧揉了揉眉心,手指都隐隐发胀。他年幼时在冷宫磋磨了许多年,每至寒冬,手都会生冻疮,严重时冻烂都曾有过。

直到碰见杨贺,每年都仔细地养着,已经许久没有生过冻疮了。兴许是今年分外冷,竟勾得旧疾蠢蠢欲动,有复发的征兆。

季尧合掌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没在御书房久坐,直接就往寝殿里去了。

杨贺这些年对他是越发放心了。

杨贺的放权松懈不但季尧察觉了,就连朝中人精似的臣子都有所发现,当中一个是新擢入吏部的侍郎,年轻,有野心,他递了折子给季尧,措辞委婉,有几分试探的意思,大意是阉党终究是祸患,留不得。

季尧转头就寻个由头把他贬去了偏远州县。

他这几年脾气见好,杀心也淡了许多。

季尧回宫的时候想着杨贺,天灾严重,杨贺前几日还陪着他在御书房议事,诸事将定,天又冷,便不爱来了。

啧,好也不好,换了以前的杨贺,生怕不留神就中了算计,定是走一步都要细细思索的,尤其是季尧刚登基的那几年。

季尧可太喜欢逗杨贺了。那时他的督公像极了外头捡回来的野猫,常年风雪里漫步,乍一踏入新领域,时刻弓着脊背,谨慎又谨慎,自尊又自傲。

季尧有事没事撩拨他一下,就要被咬指头,被挠。

季尧还乐此不彼,一度让杨贺认为季尧是当真有什么大病,还是太医也查不出来的那种。

如今野猫被宠软了爪子,吻去了尖牙,季尧有些自得,又有些怅然若失。

杨贺不和他较劲了。

季尧刚踏入寝殿,就闻着了一阵酒香。

杨贺在温酒。

赵小夺跪坐在一旁,说了什么,杨贺懒洋洋地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酒。

赵小夺见了季尧,站起身行礼后就退了下去。

季尧看着裹在大氅里的杨贺,他畏寒,天一冷腰身都能裹粗一圈。

季尧叹气道:“可怜我在御书房里劳心劳力,挨冻受冷,公公却在这同旁人喝酒。”他说着就往杨贺身边靠,杨贺嫌他一身寒气,要躲,季尧不肯,二人挤在榻上,临了,季尧把杨贺当暖炉似的抱在怀里,手捏着他软乎乎的肚子才罢休。

杨贺无言,支起身倒了杯酒,道:“尝尝,刚热的。”

季尧咂摸着刚热两个字,笑盈盈地就着他的手喝了,酒水温热,带了熨帖肺腑的烫,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酒确实是刚热好的,季尧事情一议完,他身边的小太监就报给了杨贺,杨贺才慢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