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4 / 5)

就由打这儿,“红学”也从客观主观上分裂为两派:一派崇曹揭高(指高鹗,以他作为炮制伪续假“全”本的代表);另一派捧高贬曹。两派所欣赏、所尊重的“文本”,就自然是一取“脂批本”,即古抄本(上有脂砚斋批;为了简便,即不抄脂批而文本依旧的,也概以脂本目之);另一派取“程本”,即伪“全本”,共120回(因以程伟元为印书的署名者,故谓之“程本”)。

这是一层“麻烦”,各执一词,自谓理足,争论不已。如此一来,那派捧高的事情好办,就整理程本排印行世时下已出了很多部程本系统的本子了,光是大陆就有了至少四、五种,若算上别处,那更多。对于崇曹派来说呢,事情可就复杂得多、困难得很了。为什么?因为这一派(多数学者读者属于此派)要想存真破伪,就得拿符合或接近雪芹原笔本意的文本出来,才可以与人家竞争。可这儿并没有一部完整的80回脂本存世,少的只存二回,多的也不过七十多回中间还有后补之文。更不好办的是现已发现的十来种抄本,文字又各各歧异说得夸张一点吧,简直是句句都有异文,甚者一句话,每本与每本都不全同,令你目迷五色,绕得人头晕而莫所适从。

蔡校本的第一条好处,就是尽量考虑了各抄本的情况,在纷纭异文中,择其善者而从之,写为一个可读的清本。这给了读者一个极大的方便,而又为了照顾广大读者的一般阅读,不尽列出繁复的异文校字记①。

蔡本的第一大好处,只要打开书,一眼便可看出。比如世上所有本子,第一回开头便都是“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这么一大段话,根本不象小说的口吻;我自幼即感到诧异疑闷,自“甲戌本”影印传世后,方知此乃原著《凡例》中的末条“解题”性的说明文字。奇怪的是,此甲戌本的正确文例文式,却从不被人据以校正流行普及本,甚者还提出,《凡例》是“书贾伪造”。如今蔡本郑重恢复了这几条凡例,而依原著让第一回开头便是:“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直截了当,一下子把读者引入胜境,唤起极大兴趣与“期待感”。我常说:这才象是小说(或说书人)的口吻与笔调。

蔡本在异文校比选字上,也有他的独特见解,为避烦琐,不在这样的简介中详列字例、句例。

但我在此文中愿意强调赞扬的,更在于蔡本的评注。我对此十分欣赏,认为这才更是此本最大的特色与贡献。

评注有啥稀奇!有人会这么想、这么说,哪个本子没有注解?通行本上很多带注,而且还有不少专著,如《红楼梦小考》、《红楼梦识小录》等书。何以蔡本又称可贵?诚然,二百多年来,从乾隆末的周春,清末的杨懋建,直到当代,很多学人都曾为“红注”下过苦功夫,收获成就,也很巨大。近年还加上了新出几种红学辞典,更是“注学”兴荣。蔡注自然也要汲取已有的绩业,如何便算新奇?

我说,问题不在于新奇与旧有。蔡教授不一定每条注都出自创。但注释的事情,虽然需要学识广博,腹笥积富,但又不是仅仅靠这就能作出好注来的。清代的典章制度、风俗习尚、器用名色、语词礼数……蔡教授今之人也,未必在这些上面胜过往哲前贤,但他为今日之读者作注,却有他的一面胜处,即他的文化素养好,文学识力高,而不在于“征文数典”的死知识、粗本领。

说起这个问题,就不是一个一般性个别问题了,而是一个中华文化的根本大问题。

原来,我国小说到明代,早已不再是专由市井(瓦舍)说书艺人用口宣说,如“四大奇书”,就全是文人才士用笔墨写作的了。文人才士者,当时的高层知识分子也,具有极高的文采才思,已非初级文化水平者所能尽领其妙。但到清代乾隆朝的初期,忽又出现了一个曹雪芹!这人可太了不起,又大不同于众多的一般类型的文人才士。他是个特异天才,他那小说写法的种种特色,都打破了以往的旧套,而处处生发出了新意、新法、新境。他具有超凡的文化素养和表现本领作出来的再也不是市井稗史,而成文化宝库了。给这样的书作注,自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