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若如今知晓，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在后面等着他。

对于旁人来说，他就是那个反派，而岑子衿，也许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的明君。

宿若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梅清扬的脸庞，“也许，你不该跟着我。”

梅清扬没有说话。

宿若道：“你或许该效忠于岑子衿，岑子衿虽然对我不好，可他有野心，他也可以成为一个明君，不像我……你跟着我，只会背上叛徒的名字，不能成为大将军，更不能……”

他话没说完，梅清扬便已经打断：“陛下。”

宿若怔了一下。

梅清扬道：“臣不知道什么是叛徒，也不知道谁是明君，谁是昏君。陛下是臣的心上人，那陛下所要做的事情，便是臣要做的事情，陛下的心之所向，也是臣的心之所向。臣从来不觉得陛下是灾星，蒙族残杀中原人，在中原游荡的时候，害得许多百姓被劫掠、无家可归，是陛下将蒙族人杀了，还中原百姓一个安宁，陛下没有做错什么。”

寂静半晌，梅清扬抬起眼来，看着宿若的眼睛，“何况，陛下是恶也好，善也好，都与臣无关。”

宿若怔怔望着梅清扬。

梅清扬道：“臣要做的，只是誓死追随陛下，仅此而已。”

不等宿若开口，梅清扬就说：“这是臣作为……方启月，作为历朝的一名将军，想对陛下说的话。”

微微一顿，他道：“但作为梅清扬，还有别的话想说。”

梅清扬握着宿若冰凉的手，“世上本没有完完全全的善恶，谁也不是完全的善恶，一切皆有两面。在善的一面看恶，亦或是在恶的一面看善，都有不同。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恶人，因为方家满门被灭，为了查真相，被逼成了一个恶人。在朝中所有人的眼中，都觉得我是一个恶人，但我遇见殿下，救了殿下，在殿下眼中，我也许……从一个恶人变成了一个善人。”

梅清扬问宿若：“在殿下眼中，我究竟是恶人，还是善人？”

宿若的眼睫颤了颤。

他回答：“善人。”

梅清扬似乎淡淡扯了扯唇角，“可我曾经在战场上杀过的人，也许比殿下见过的人还多，我在朝堂之上，也没少干不好的事情，甚至在最初见到殿下的时候，我也未曾对殿下心软。”微微一顿，“若说是灾星，那我也是个灾星，因为我的亲人几乎都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而我也是为了复仇才进的宫，害了的人不胜其数，殿下觉得呢？”

殿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变得漆黑。

宿若望着梅清扬。

他的指尖停留在梅清扬的脸庞上，抚过那眉眼。

最后，宿若唤了一声：“梅清扬。”

梅清扬道：“臣在。”

宿若的声音很轻，“我一定是因为太小了，所以总是想不明白很多道理，等我……等我再长大一点儿，我就不用你这样安慰我了，我也能想明白很多事情的。”

梅清扬看着宿若。

最后，他似乎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淡淡的。

梅清扬握住宿若的手，放到唇间，轻轻吻了吻，“不用长大，现在就很好，臣喜欢同陛下讲道理，到了陛下八十岁的时候，臣还想跟陛下讲道理。”

宿若没忍住，轻轻笑了。

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强忍着没有掉下来。

宿若慢慢跪下来，抱住了梅清扬。

许久，他小声道：“你能不能带我，暂时离开闽川，就几天……也好。我想……到别的地方去，过一下……寻常人的日子。”

微微一顿，宿若道：“我怕再这样下去，我会撑不住。”

宿若说的是真的。

他想暂时……暂时解脱。

哪怕他知道，自己注定还是要回到这儿。

但，哪怕是一天、两天，都好。

梅清扬垂下眼来，唇落在宿若的额前，半晌，淡淡道：“好，臣带陛下去浪迹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