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若坐在床榻上，哪儿也不能去。

他的目光落在深深插在床榻墙壁上的那把匕首。

过了很久，宿若慢慢地爬过去，将那把匕首拔了出来。

匕首锋利无比，不管是抹脖子、割手腕，还是往任何一个地方去割，都轻而易举。

宿若握着那把匕首，不确定这是不是梅清扬的。

但梅清扬应该离开了宫中才对。

宿若顺着这把匕首进来的方向，慢慢地往那窗边走去。

走得越近，宿若越看清那窗上映出的影子。

宿若站在窗前，隔着薄纱，手指触碰上那窗纱上映出的人影来。

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平静，“你为什么不走？你留在这儿，是等着被岑子衿的人抓到杀了吗？”

那人影并没有回答。

良久，梅清扬隔着窗纱问宿若：“殿下，这个仇，非报不可吗？”

宿若怔住了。

梅清扬道：“若是让殿下在复仇与奴才之间，做一个选择，殿下会怎么选？”

宿若慢慢明白过来，梅清扬以为他回到长安、入宫、嫁给岑子衿，都是为了复仇。

其实不是的。

宿若很想告诉梅清扬，不是的，他早就已经……不想复仇了。

可宿若知道，如果他不这样做，闽川就会遭难，梅清扬也会遭难，哪怕这一次逃过了蒙族进攻的一场劫难，在往后的日子里，岑子衿也绝对不会放过闽川，所以生生死死，闽川都难逃一劫。

因此，宿若选择来长安，是为了从根源上除掉威胁闽川的这个祸患，也是为了保护闽川……保护梅清扬。

如果不是这样，宿若根本不会来长安。

梅清扬不知道，其实宿若早就放弃复仇了。

其实宿若早就在复仇和梅清扬之间做了一个选择了。

只是梅清扬不知道罢了。

宿若的掌心贴着窗纱，仿佛隔着窗纱触碰到了梅清扬一般。他轻轻眨了眨眼，眼泪慢慢滑落脸庞。

宿若说：“我选择复仇。”

窗外的人影微微晃了晃。

安静了很久、很久。

梅清扬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他觉得这些日子在闽川，见过那么多次宿若的笑容，也几乎没见过宿若流泪了，他觉得宿若应该是喜欢和他一起在闽川的日子的。

可宿若最终还是选择离他而去。

如果宿若心里还有一点他，如果宿若哪怕犹豫一下，或是选了他，那梅清扬会不顾一切，立刻带宿若离开，什么闽川皇帝、天下大业，全都不要了，他带宿若走，走到天涯海角去。

然而，宿若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梅清扬在殿外站着，隔着窗纱，自己也陷入了一些无法言说的迷茫里。

他这辈子很少迷茫，很少不知所措。

上一次，还是宿若在他面前自刎的时候。

梅清扬原本也拥有自己的事业，和自己要走的复仇路。

可他自从遇见宿若以后，这一切都被打乱了。

走到今日之前，梅清扬没有后悔过。

他没有后悔自己遇见宿若，没有后悔自己放弃了复仇，离开长安，去到闽川，为宿若开疆拓土，选择当一个良臣，一个可以为宿若征战天下的将军，他更没有后悔爱上宿若，陷入这片情海之中不可自拔。

可梅清扬此时此刻，是真真实实地迷茫了。

他做了这样多，曾经以为宿若也回心转意，曾经以为宿若也很爱他，愿意舍下一切陪他，可到头来，才发现宿若那颗心……真的是冷硬如铁。

兜兜转转，宿若还是要复仇，还是要抛下他。

梅清扬忍不住想，他这辈子，这前半生，究竟是为了谁？究竟在做什么？

他最初靠着仇恨活了这么多年，后来宿若出现，把他的仇恨剥离，让他靠着爱又活了这么久，如今又将这爱也剥离了。

都剥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