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着梅清扬说话，等着梅清扬兴师问罪。

但梅清扬没说话。

他看了宿若很久，抬起手。

宿若下意识闭紧眼。

但过了很久，他只感觉到梅清扬的手指，碰到了他的脸颊。

宿若慢慢睁开眼。

黑暗中，梅清扬的轮廓不太分明。

他的指尖撩开了宿若额前的散发，动作是从未有过的缓慢，甚至还透出一丝让人难以置信的温情暧昧来。

宿若怔怔地看着梅清扬。

梅清扬垂眼看着宿若。

安静半晌，梅清扬突然伸出手，将宿若的腰往前一搂，宿若往前一跌，双手抵在梅清扬的胸膛，才没让自己完全跌进梅清扬的怀里。

梅清扬低下头来，用鼻尖蹭着宿若的脖颈，蹭得宿若很痒，用力推拒，但推不开。

“殿下半夜不睡觉，跑出来找奴才？”梅清扬的声音有些凉，也有些哑。

宿若的眼睫颤了颤，觉得这话说得没错，于是很轻也很艰难地“嗯”了一声。

梅清扬的呼吸拂在宿若的脖颈上，更痒了。

他声音极轻，问：“找奴才做什么，殿下一个人睡害怕？”

“……不是，”宿若道，“看见你不在房里，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梅清扬闭着眼，问：“那殿下看到什么了？”

宿若的身子微微一僵。

他觉得自己如果说，什么都没看到，那一定是欲盖弥彰了。

所以寂静一瞬，宿若还是如实回答：“看见你在看……一块玉佩。”

梅清扬没有说话。

宿若感觉搂着他的腰的那只手有些紧，力气有些大。

他不敢呼吸，怕梅清扬随时要动手。

可过了很久、很久，梅清扬终于开了口。

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一块玉佩。”

微微一顿，梅清扬道：“我母亲留给我的。”

宿若还没有说话，梅清扬又道：“准确来说，不算是留的，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死了，是我自己从她身上摘下来的。”

客栈一楼又重新陷入了寂静。

闪电过后，是震动大地的雷声。

宿若道：“你还有母亲留给你的东西，我是什么都没有了。”

梅清扬的身影微微一顿。

宿若其实也没有多难过，只是很平静地说：“我甚至没有办法给他们收尸，只能看着他们被恶人杀了以后，不知扔到哪个荒郊野岭去了。”微微一顿，“我也不知道我以后的结局会是怎样，也许也会在某一天被人背叛，被人杀害，最后死无全尸，或是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

梅清扬终于抬起头。

他捏起宿若的下颔，在黑暗中看了很久，问道：“哭了吗？”

宿若道：“没有。”

“奴才在殿下这个年纪的时候，要是遇到这样的事情，早就哭了八百回了。”梅清扬淡淡道，“殿下可真坚强，奴才自愧不如。”

“……”

宿若有些恍惚地想，坚强吗？

他只是没眼泪可流了而已。

该哭的，在上辈子都哭完了。

现在再想起来，也不过是觉得心里有些难受，但也仅仅是有些难受。

宿若没有任何人可依靠，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只能自己吞，眼泪也好，血也好，他要流血流泪的事情多了去了，难道就要一直流吗？

所以宿若觉得不是坚强。

他只是，没有办法而已。

梅清扬看了宿若很久，最后他松开捏着宿若下颔的手，按住了宿若的后脑勺，将宿若的头轻轻按在了自己的胸膛。

宿若微微一怔。

窗外雷声雨声混合着，此时还夹杂着梅清扬的心跳声。

宿若下意识就想推开。

但梅清扬摁着他的后脑勺，不让他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