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果要表达同情,他此时也该主动出声,以掩饰院中的沉寂。

掩饰在这种沉寂里而显得分外刺耳的,由耳室门缝里传出的细密绵绵的声响。

但最终谁都没说话。

纪大夫抿唇,慢慢地打开食盒,修长食指端出汤盅时,空气里浮动的甜香忽而加重。

这一点点的气味变化,于天生嗅觉敏锐过人的纪大夫而言,不亚于有人在他鼻下掐破了一只鲜艳淋漓的熟桃。

纪和致的手顿在汤盅边沿,砂制的盅沿源源不断地将热汤的灼热滚上僵木的指腹,指尖很快被烫出了殷红的颜色。

只是手的主人还没收回,像是没感受到指下的危机。

第041章 第 41 章

第41章

当只能靠嗅觉去想象一个人时, 很多本来正常的声音就失了本来的意味。

一点桌脚移动的咯吱声,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 桌上的人坐得惯那种硬木吗?

一些衣物摩挲的细碎声响, 又会让人心烦,真的靠得这样紧密吗?

最后万般声响回归死寂,这时便连风声都是错的。

耳室的门依旧关着, 自里面传出少年央告的声音:“……没关系的,我一点不累,再来一次嘛, 好甜的,息息别心疼我……”

“啪”的一声亮响,像是巴掌落在脸上的声音。

而后就是少年的闷笑:“息息的手好软,香香绵绵的,再打一次吧, 息息乖乖……”

接着一连串碎声细响, 少女的声音终于出现, 微哑的、软绵绵的:“纪和致要回来了。”

猝不及防听见自己名字的青年, 兀地一顿,心头猛地一跳。

心声鼓噪,胸腔里像有一只秋蝉醒了。

将死的秋蝉, 用声嘶力竭反抗它的短命,并辅以口器蚕食主人最柔软的心尖肉,以期为生命枷锁所困的自己延缓刑期。

老蝉钻心,一直往极深的地方钻进去。

纪和致以为自己的心很早就麻木了, 昏沉如死, 可是现在,他的心被这样钻着, 原来也会酸痛、抽搐。

绵而不绝的酸楚反将上喉咙,纪和致竟而发现早晨灌下的药,现在才爆发出苦涩的滋味。

“他才不会来呢,这个蠢木大夫故意躲着我们呢。”上官慜之这次没有压低声量,他似乎笃定了纪和致会如他所想。

毕竟这个所谓的“蠢木大夫”是特意给他们举荐了耳室,方才离去的。

此话一落,少女似乎有些安心,“纪老板真君子。”

少年嗤笑一声,但没再说什么。

屋内又响起一阵喁喁私语,轻得像淡淡的云,从门缝里飘出已不剩什么。

只是鼻尖的甜香仍然浓郁,馥郁如花,香云阵阵。

背身对着耳室的白衣青年狠狠闭了闭眸,咬肌不明显地绷紧。

如果最开始……在永安药铺,他看见的不是少女带来的利益和自身枷锁,或许他能看清心里有只蝉,有只活蝉。

在遇见沈息之前,这蝉还是有着坚硬外壳的蛹,冰冷坚硬的、死了一样的受缚体。

她走近一步,坚冷的外壳便已松动一分。

当他们成为彼此的第一个朋友时,当香料铺的那个吻在夜间反复将他折磨时,蝉蜕便已宣告它辉煌的诞生了。

此后,柔软、颤抖、恐惧的内里,终于在向打开它外壳的少女摇动不定。

渐渐的,发乎灵魂的渴望渗进骨髓里,鲜血为此而奔腾,一切固定的坚硬的世界都被这平生首次的感觉冲撞得跌宕颠倒。

如果身子的主人奉行这颠倒怪错的感觉,那么现在在耳室与她低笑细语的,或许就不是那个狡猾可憎的少年。

只是不会。

欲/望可以压抑,可以自以为没有,可以用千百种方法忽视和拒绝它的存在。

而纪和致最擅长压抑欲/望。

他从前总自恃自己超乎寻常的自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