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宽厚温暖的手掌抚上鬓角,在少女的头上落下轻轻的一记拍打。
皇帝像真正宽和慈善的长辈一样,不轻不重地训教了下小辈,而后收回手,温声道:“说说,穆叔现时在想什么。”
无可回寰的命令。
虽然没有颐指气使的语气,但依旧不容拒绝。
沈盈息放下手,指腹间犹残存厚绸冰凉柔滑的触感,男人结实有力的小臂似乎也还在掌心中残留肌肉的轮廓。
她握了握手掌,驱散掉所有残余的感觉。
“你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官慜之?”
皇帝笑了,他没说沈盈息猜的对还是不对。
他转过身,踏着稳健的步伐走向丹炉。
在丹炉前,他抚了抚炉身上精细的雕纹,像方才抚着少女鬓角般柔和。
沈盈息一步踏上两级台阶,站在和皇帝同一个高度,追声道:“我现在就要上官慜之的卖身契。”
皇帝修长手指停在炉身上的一只鹤眼上,闻言,指节微微用力,指腹微陷,摁实了展翅仙鹤瞻望天际的眼珠。
他收回了手。
绣着厚密暗纹的宽袖重新盖住了皇帝的手。
“情深意重。”淡淡的一句点评,皇帝负手走向丹炉右侧,留下一道渐渐隐没于屏风后的背影,还有一道沉稳的敕令:“赤羽,照她说的做。”
季谨在阶下回:“是。”
沈盈息松了口气,同时暗暗高兴了起来。
她转过身去,脸上的笑容将将浮现。
季谨恰时抬头,看见了少女毫无阴霾的笑脸。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没有移开视线。
沈盈息很快察觉到他的目光,顺着目光看去,正和季谨深沉的眼睛对上。
她这时心情不错,于是又对他笑了下。
季谨神情微顿。
他清楚地意识到,沈盈息……不是对他笑的。
她是为解脱上官慜之的奴籍而高兴,太高兴了,所以对厌恶的他也能展颜。
她这种纵情恣肆的人,可以随便嬉笑怒骂,就算对他这个仇人笑,也不过和她走路、吃饭、小憩中醒了片刻一样,是并行不悖的。
她这笑,他着实不该品出丝毫的特殊意味。
季谨嗤笑了声:“别傻笑了,该走了,沈家主。”
皇帝一走,宫殿似乎就失去了它恢弘沉稳的灵魂,只剩下满目金碧辉煌,却再不叫人心生压抑。
沈盈息快步走下台阶,走至季谨身侧,“不是很急吗,那快些走。”
季谨冷笑:“这么急着为你的小情儿脱身,真看不出沈家主也有真心。”
沈盈息不满地啧了声,“季狗,你天天不和我作对会下地狱吗?你别忘了,我们都绝交了。”
红衣少年袖中的手背忽而绷紧,青筋突突地从白皙手背上浮出,血似乎都在过分绷紧的筋脉里停止了流动。
季谨面露嘲讽:“哪儿的地狱有本世子身边的好。再者,沈家主也不必自作多情,你我从未有过交往。往日种种,不过是我看在沈盈风的面子上,让你这初进京的乡土丫头见识见识,你还没这般大本领,叫本世子拨冗陪玩。”
“没有最好。”沈盈息冷哼一声,她异常地没有反唇相讥。
因为她说了,她和季谨已绝交,那么既失却了一层仇敌的关系,二人更无友情可言,自当以陌生人对待。
还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陌生人。
和沈盈息相处半年,季谨很有些猜中少女心思的本事。
往常他靠这不值钱的本事去惹她怒火,百发百中。
今儿靠这本事着着实实惹起的,却是自己的怒火,亦是一发命中。
红衣少年重重地哼了一声,甩袖径直朝殿外走去。
沈盈息慢吞吞地跟着,很快就和季谨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季谨走了半晌,回头一看,只能瞧见少女远远缀着的小小身影,当即捏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