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晚归了许久,两个月以来,他从来没有试过这么长时间的分离。

她离开的每一息每一刻,他的血就由冷到热、由热到冷,更迭的折磨与煎熬,一点一滴塞进了他的胸腔肺腑里,涨得他疼极了。

院中的风极冷,灌进骨缝里,最后却像血一样从心里流出来。

上官慜之知道沈盈息在院门外逗留了一会儿。

他低着头,眼光攥着少女的表情,盯着她脸上所有的情绪。

为什么不进来?

在外面等什么?

为什么这么晚回家?

是不是不想进来?

我就在门里,一门之隔,你推门的手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刻停下……

沈盈息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从袖口里拿出卖身契,“慜之,别怕,我不是要离开你,我给你带礼物去了。”

上官慜之转了转眼珠,漆黑的眼瞳依旧在少女的脸上顿了一秒。

她叹气了……

他慢吞吞地接过她手上的那张纸,顺带包裹住了她的手掌。

“谢谢息息。”

沈盈息抿唇,“你不打开看看吗?”

上官慜之对她扯了扯唇,“我知道是什么。”

“慜之,我以为你有了自由……会开心的。”沈盈息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不……不,息息,”见她的失望,上官慜之兀然慌乱,他语无伦次地解释:“我喜欢,我我开心,我喜欢息息为我带礼物……”

沈盈息闷声,“慜之,我们进去吧,外面有些冷。”

上官慜之兀地住了嘴,他望向沈盈息,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息息,我很高兴,高兴你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沈盈息抬眸,看着上官慜之试探又小心的眼神,蓦然泄了气。

“慜之,我们先进屋。”

上官慜之抿了抿唇,垂眸掩住眼底的失落,“嗯,外面确实有点冷。”

沈盈息替他拢了下衣襟,“以后不用在院里等我,每回都这样,骨头都冻红了。”

“……那你心疼吗?”

沈盈息一顿,放下手略微笑了笑:“好像快入冬了,我们要过年了。”

于是上官慜之不再出声,握着她的手走进了屋子。

到了屋内便暖和了,等得再心焦难安的时候,上官慜之也记着她不耐寒的身子,把门窗关得很紧,烛火烧得*七*七*整*理很亮。

沈盈息刚坐下,就看见站在她身前的上官慜之又流了很多眼泪。

她明白了什么,但微微笑了,像往常一样哄:“怎么又哭了,委屈了?”

上官慜之淌着泪,眼底的情绪隔着大颗的泪珠看她。

沈盈息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清她,但她隔着这些泪珠,总之看不清他眼睛里弥漫的有没有除了泪水以外的东西。

他静静地流着泪望她,她垂下眸子,“慜之,你在难过什么?”

上官慜之蠕动了下哭得湿红的双唇,望着少女低下的眉眼,无声地启了启唇。

她不再叹气,从他手里拿过卖身契,放在烛火上烧了。

卖身契上的奴籍墨字在火焰中拳曲起来,很快湮灭成了一堆灰烬。

上官慜之望着那些拳曲灰败的余烬,从中看出许多鲜红的血肉。

耳边隐约响起刑场上三十二位至亲的凄厉尖叫,眼前黑黢黢挤满了僵硬的腐朽骨殖。

家也恨他,国也恨他。

上官慜之奉行的两道主义毁灭了他。

他的妻子不嫌弃他的七零八碎,走到他身边挥开腐烂的尸体拥抱他,用她娇嫩的唇吻他。

从泥泞里重新建起的新主义,长成了妻子的模样。

他的世界从此只剩下少女的形状。

大抵被爱毁灭过的人,对爱这种东西会有一种后天的诡异的敏锐力。

上官慜之始终看得出来沈息只是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