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絮絮叨叨说了大堆我听不懂的废话,总算停了一会,然后他说:「阿远,我们重新开始。」

天下间,曾有人听过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么?

长达一年的肆意凌虐之后,剥夺所有,包括身体和尊严的全方位彻底践踏之后,在连灰烬都已冷去,彻底失去死灰复燃可能的时候,他说,我们重新开始。

我只觉得荒谬。若非胸口还痛,实在很想仰天大笑三声,再吐血三升,为那我用尽全身力气才终于熬过来、却被他轻松一句话抹煞的一年。

我建议:「不如回到开始之前?」

他不悦。

我保持安静。

他开始焦躁。

门外传来喧闹声。有人匆匆奔进来,附耳向顾飞说了些什么。

我听到了「叶步云」三个字。顾飞脸色一变,道:「挡住!」那人应了出去。

但天下能挡住叶步云的并不多,这个人显然不会是其中之一。顾飞看来也知道这一点,烦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

没一会叶步云就大步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人,那人的枪正顶在刚才出去的人的脑门上。

叶步云径直走到我的身前:「投标的事我故意的。我不想让你再留在顾飞身边。我要断绝所有可能!」

我只是听着,相不相信其实已经无所谓,关键是,他用错了方式。

我不可能选择对我使用这种手段的人。

这一世遇上一个顾飞已是足够,为何我要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可能成为另一个顾飞的人?即使他也许是我唯一的救赎,虽然一开始就已贴上了不完全救赎的标签。

就像顾飞,究竟他是真的忽然爱上我,还是另有所图,或者是他自己也糊涂了、误会了,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我已不再爱他。

我竭尽心力,都只为摆脱他,若活着不能,愿以死亡终结。

初始,我实在太过低估他的破坏力和毁灭性,才会答应那样疯狂的条件,后来终于明白,却是迟了。

但他们都仍然不明白对各自最关键的这一件事。

叶步云不断在我耳边说着什么,大意是要我不必害怕顾飞,只要我一句话,他必带我离开,好生护我周全之类。我没有仔细听,并且很快就神游于我自己的世界。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顾飞和叶步云正吵得热闹,但唇枪舌剑之余,彼此风度却仍是维持得一丝不苟,毕竟是上流社会的顶尖人物。

我不懂他们的心思究竟,也懒得查究,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思。于是我说:「其实有一个方法可以很好地解决两位的争端。」

两人同时沉默,而后再同时开口:「不可能!」

原来有时候他们也是会懂我的心思的。

我在心里大笑,一边循循善诱:「其实这个法子最公平。顾先生你刚才说要重新开始;叶先生你呢,以前也不曾追到过我。不如大家一起从零开始,我回去过我以前的日子,你们想追可以来追,追不追得到各凭本事。」

两人又沉默。

片刻,叶步云道:「阿远,我以为你会说,要我们一起放手,让你离开。」

赞!他果然明白我的心思。只是这话说出来根本没用,我又何必废话?其实刚才的话也未必就不是废话,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姑且跟他们掺乎掺乎。

最后我还是被顾飞带回家,毕竟叶步云失了先机,准备不如顾飞充分,况且既是顾飞先找到了我,我自己不曾开口,他未得我允诺,怎肯无端端就先和顾飞彻底把脸撕破?

我的身价陡然水涨船高。顾飞对我千依百顺,余人对我毕恭毕敬。

我却看见表象之下,那截然不同的真相。

回到顾宅数日,顾飞请来专职照顾我的医生给我拆了线,伤口愈合良好,只是疤痕难免,前胸后背都有。顾飞黯然抱着我,伸指轻抚伤疤,并不说话,难过和自责都清楚地写在脸上。

我知道这正是他想让我看见的。

唯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