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对玛尔珲开口。

她是擅长迷惑人心的狐妖,以他的家風和身份,倘若将內心的渴求宣之于口,无异于自甘堕落。

鄂伦岱就生怕被迷了心窍,情愿离得远远的。吴尔占不肯再给妖类下跪,也离得远远的。

只有读书最多,自诩高洁的他,好似陷入了她的魔障里不得解脱。

他翻遍典籍,想找出她的来历,将她从那高高的神坛上拉下来,失去迷惑人心的法力,好让自己随手可触。

可书上只有两种狐妖,一种没心没肺,以狐媚之术夺魂摄魄;另一种情深意重,以毕生修报恩。安親王府中的这一位,明显两不沾,她根本不屑和人打交道,无欲无求,毫无破绽。

揆叙神色颓唐地步出翰林院,抬眼间,只见一盏灯笼于幽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正从对面徐徐而来。

那打灯的小苏拉眼尖,一眼认出了他,赶忙转身向身后的主子通禀:“貝勒爺,是翰林院的纳蘭大人。”

揆叙眯眼聚了聚光,急忙上前躬身行禮,口中恭敬问候:“八爺,这么晚了,您这是自何处而来呀?”

眼前的胤禩,全然不似平常那般风度翩翩,头皮上乱草丛生,眼眶周遭晕染着一圈淡淡的青黑色,衣服也皱巴巴,下摆残留着半个脚印,好似刚被人踹了一脚,神态更不像往常那般和煦淡然,满脸疲惫,满目阴霾,没有半分新郎官该有的春风得意。

从现代穿回来后,胤禩日夜担心郭绵的安危,食不下咽,睡不安寝。

他写了无数封信,没有一封寄得出去,自然也收不到任何回音。

他也为日夜迫近的婚期感到焦虑,他知道一旦成为别人的丈夫,就再也没有機会拥有郭绵。

可此时抗旨拒婚会彻底失去圣心,不僅再无夺嫡资格,甚至会被扫出朝堂,再无施展抱负的機会。

郭绵曾说不会劝人放弃理想,因为无论何事都不能让她放弃理想。她将理想看得如此崇高,岂能瞧得上为了情情爱爱放弃理想的人。

更何况,做一个闲散宗室无法隔着三百年时空保护她。

他好像没得选,只能放弃拥有她的资格。现在他再没有别的奢望,只希望她平安顺遂。

“乾清宫。”胤禩微微抬手扶起他,语调依旧温和,輕声说道:“你没打灯,不妨与我一道同行,正好边走边叙话。”

揆叙輕点下头,心想既是从乾清宫来,袍子上的脚印应该不是无意中沾上的,而是被皇上踹了。只是八爷做事一向周全妥帖,明天又将大婚,皇上缘何如此大怒?

他脚下步伐不紧不慢,边走边探问道:“明儿便是您大婚的吉日,皇上留您这么晚,可有什么特别的嘱托与交代?”

胤禩眉间拢起几許愁绪,轻叹道:“方才我在乾清宫与皇上商讨如何处置赋税造假的官员。说到四川布政使阿吉,着实罪大恶極,不僅勾結户部官员賬簿造假、截留税粮,且在当地欺男霸女,恶行累累,我力主斩杀此贼,以彰国法威严,可皇上却另有考量,并未应允。”

揆叙略感惊讶,因为此事两天前已经了了。

皇上在朝堂上盛赞八爷差事办得好,不仅校对賬本列清了各省欠缴的账目,而且做了一套逐年补缴的计划,对涉事官员的处置也非常恰当,乃至上下咸服,纷纷上表感激皇上仁慈。皇上还让四贝勒少跟和尚取经,多跟他取经。

怎么会落下阿吉这个小尾巴呢?

揆叙记得很清楚,在当时公布出来的处置方案中,阿吉只判罚俸半年,可见所犯之罪不算重,至少罪不至死。而且,八爷对此案首犯的处置意见仅仅是夺官流放而已,为什么宁可触怒皇上,也要置阿吉于死地呢?

须知阿吉是个红带子觉罗,论辈分,还是胤禩的堂叔,轻易杀不得。

揆叙心中暗自思忖,斟酌着开解道:“阿吉此人,品行虽劣,然办事之才尚属可观,且对皇上忠心不二。四川西毗藏区,北邻青海,南壤云贵,位处冲要之地,为多民族聚居之所,局势错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