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他的人生,不是因为不懂,只是他不敢。

他有一个看重他却只将他作器物一般精心培养着的父亲,有过许多生死相依最终却只能走向兵戎相见与你死我活的朋友,过着一段财权名利豪肆堆砌却不享有任何自由和自我的人生,他可以玩儿,可以闹,但唯独不可以掏真心相与于谁。他要不起任何人的爱,也没法去爱任何人。

喑是真心实意祈盼着的,祈盼着有朝一日辛泽也能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至于辛泽强不强、争不争气、能不能兢兢业业当个好君主,本就不在他该考虑的范畴之内,他想他诸事顺遂,想他平安喜乐,这是喑为仆为友投注于辛泽身上最深切、最垦诚的念想。即便辛泽自己都已经放弃了,他也仍指望着。

这未来还须得教人等上多久呢?到天地坍缩、日月倾灭吗?

得看辛泽。

养尊处优惯了,纸醉金迷惯了,以往沾花惹草学来哄人的那些小技巧,也就仅仅只比施舍、比撒银子赐赏强上一点儿罢了。既然从没将谁放在眼里过,猛然间想叫辛泽为独独哪一个人物倒腾点儿什么花花出来,他肯定是不会的。

喑晃神间看向辛泽,后者正嬉闹着,捏着周朝云一绺头发戳他鼻子玩儿,周朝云脑袋一偏,娇声娇气打了两个喷嚏,鼻子都红了,人竟然没醒,辛泽嗤嗤压了笑音,捻着发丝还想戏弄,几分欢喜抿在嘴角,藏着掖着,还是不小心漏了馅儿。

是当局者迷。

这未来还须得教人等上多久呢?

喑觉得,这未来不远。

他将成为怎样的人,取决于他想要何等的爱。

第56章五十二章重叠金颜

日上三竿,四下里才迟迟漾起一丝阳春寒浅的暖来,窗外鸟雀喧斗,羽翼扑朔连缀着清啼呖呖,响完了一串儿又接一串儿,辛泽于是偏过头去,循声卓望进槛窗格栅外斑驳错落的树影当中。

忽地,被哗闹吵花了眼。

这一幕安谧,又莫名教人觉得芜杂,仿佛世间万物都争相竞逐着扑进眼底,再缭乱地铺成一窗景色。他不言语,也无所谓清明或是沉沦,只一心赏着漫无目的的春,直到琼枝磐折,瘦风拨开叶隙,视线突然空阔出去,便在那片摇荡着欢声的梢头,他瞧见连雀三两成群

那是看上去太过率性的一群鸟儿,翻飞着,跳跃着,叫嚷着,无思无虑的,灿烂得好比天光,它们自由,并不相近于他怀里这只。

周朝云太闷了。

他怎么能没有个鸟儿该有的样子呢?既不爱动、也不爱叫,摸起来冷冰冰像石头不说,便是使了大劲儿去掐,也堪堪只挤得出来半声响……

他本可以更有趣一点儿、更讨人喜欢一点儿的。

辛泽一面觉得惋惜,一面又避重就轻地将自己所犯下的那些淫非统统改写成了功劳,他算计周朝云的苦厄当不堪,全然不顾事实又或什么本相,仿佛只有这样才足以粉饰他心中余桃啖君那一丝浮浅而又寡情的在乎。他忖度着,周朝云再怎么蔫菸也不该怪到他头上,想当初他们二人将打照面儿时,周朝云端的便已经是这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调调,小东西个头儿没见长了有多大,架子倒属实摆得是不小,横眉竖目一脸的欠肏相,瞧谁都不肯拿正眼,清高死个人……

至于定坤大典以后周朝云又该变成什么样儿,那都算在“家务事”里,自然更赖不着他辛泽一介外人了。

庐清会摆的这人前人后两套做派画虎不成反类犬,市侩还市侩不过勾栏,下作又下作不过窑子,披着张正义凛然的面皮儿像是在钓鱼吧,实则下勾收线坑蒙的全都是自家的饵。吃相太难看,演技太拙劣,估计也就只能骗一骗周朝云这种没长什么心眼儿的、一看便是被人撒诈捣虚着哄大的傻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