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云一颗心越听越寒,张了张嘴,最后只说出来句:“……坤泽也是人。”
他沉湎于怒气之中太夺目,柳叶儿似的眉颦蹙起来,莲瓣儿似的唇紧抿成线,泛红的脸蛋儿怒而娇艳,哪里都漂亮得让人难移开眼,可要数最漂亮的,还得是那对气势汹汹的眸子,他怒时神色总与高潮时有那么几分趋同,那双会说话的眼是亮的、荡的、水润的……叫人很难注意到他究竟在气什么,只想按着他啜饮这潭水。
“那又如何呢?”这次望舒圣人趁周朝云避让不及,捉了他一缕鬓发掐在指尖绕弄,他语速轻缓,语气淡漠,话里话外还带几分漫不经心的循循善诱,“朝云,你是禽,雉鸡亦是,然你上床笫,它进餐席,它又何错之有?”
“呵,所以尊上是觉得,同属禽类,乾元是凤,坤泽是鸡,这是高下,也是三六九等之别,因此乾元加注苦难于坤泽,使困苦、使侘傺……责难坤泽、欺侮坤泽,不择手段、不分条件……全都没错?”
望舒圣人喉结动了动,淡道:“是。”
周朝云眼睫颤颤,看他的眼神空荡了一瞬,变得尤为陌生,他将那副勾人眉眼垂着头敛回去了,肩头稍一瑟缩将自己缠进被褥里,团坐在床角,也轻声回一字:“好。”
他便再不说话了,也不做反应。
那天到了最后,望舒圣人是怎么帮他收拾好床褥,又是什么时候离开厢房的,周朝云是彻底记不清了。他浑浑噩噩,窝在床上一次又一次内视元神上的契,呆怔迟钝动也不愿动一下,颇有些失魂落魄的意味,直到晚上隗欢来了才稍稍打起些精神来。
见他情绪难调,隗欢最近常来陪他,似是忧心周朝云不想见人,他便天天化成犬形守在他身边,他们大多数时候什么也不做,只依偎在一起取暖,隗欢话少,周朝云话更少,相对无言总多过谈天说地。
他们之间像是什么都没有,隗欢的体贴行之有效,与他待在一起周朝云心中确实轻松不少,一人一狗也很难闹出什么脸红事儿来,可周朝云坦然地认同了自己对隗欢萌生的那点儿依赖,他将所剩不多的耐心与笑颜分给隗欢,甚至偶尔展露亲昵,隗欢像是得来什么天赐的施舍似的,受宠若惊地接了,再分外努力地用爱慕织成绒袄、予他寒冬中一径难求的暖……
周朝云时常发呆,可往往只称得上怔忡,今夜指向飞来峰时却不同以往,几乎是瞬息间黑了脸,他缄默不语,将细长一条腕子缩回夹袄里,靠着隗欢又没了声音。
隗欢见他面色不对,用尾巴将他裹更严实了些,他知道他是从飞来峰上跳下来的,那山上有些什么他死也要甩开的东西……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周朝云心里舒坦,只会笨拙地将鼻吻挤进他手心里,小心翼翼撒着娇,温言软语带着些犬类驯顺的鼻鸣:“对不起……若是能带阿朝哥哥离开便好了。”
“想什么呢?”周朝云被他拱回过神不禁失笑,使一根玉葱似的指头拨弄他湿润的鼻尖儿,“我离不离得开这儿,哪有半点错要怪在你头上?”
“我若是够强,便能将阿朝哥哥带走了。”
周朝云又噗嗤一笑,稀奇道:“笑话,你比我小多少?我还能用你带呀……”
话音戛然而止,隗欢没动,是周朝云愣了。
他性格这样强势的人,向来是不屑于靠攀附别人而求取什么东西的。
曾经是的。
而现在……他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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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真好啊,周朝云迎着皎白的月辉叹了一回,再偏头,垂眸……他犹豫着在隗欢鼻尖儿上落下一吻,“我若是有一天离开了这儿……你就带我走吧?我们一起走,行吗?”
隗欢摇晃起尾巴,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的,他喉咙与胸腔震颤,发出余雷似的轰鸣,不知所措地反复叨念着:“行、行……我是你的,阿朝哥哥,我是你的……”
可周朝云久久不再开口,用唇珠反反复复蹭他鼻吻上绒毛,眼中尽是不甘与隐痛,这次他不再说谢谢你,他说对不起。
他说可能他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