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从容停顿了足足好几秒,才道:“还有,这里有你,顾亦深。”
她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虔诚,说起来她平日里很少叫对方的全名,但事实上在她磕磕绊绊连话都说不清的时候,吐字最清晰的,反而是他的名字。
顾亦深。
温柔半两,从容一生。
“哥哥,你是我的幸运符,因为我这样一个没人要的破小孩,因为遇见了你,遇见了爱妮小屋,才真正感受到什么是家。”
她年纪小,自然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丝毫不掩盖对自家哥哥的赞赏。
只要有好吃的就能开心到不行,只要黏着哥哥就会无比乖巧,只要永远待在爱妮小屋,她就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温从容从不需要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生活,她自始至终想要的,仅仅只是不再被丢下而已。
在这一刻,顾亦深突然很羡慕她。
羡慕她拥有一双永远澄澈的眼睛,羡慕她无论面对何种困境,都保持着绝对乐观的积极心态。
顾亦深自嘲地笑了笑,突然想起那年同样年幼的自己站在病床前,眼睁睁看着仪器上母亲的生命线逐渐变成一条直线。
上一秒她好像还用极度温柔的语气呓语:“深深你要记住,我们无论多难,都要一直快快乐乐地活着。”
下一秒她便闭上眼睛,永远离开了他的世界。
医生和护士猛地推开门,又使劲拽开他拉着母亲的手,将他推到门外。
他浑身克制不住地发颤,攥紧双拳,额头抵在冰凉的手术室门上。他身后那群好久没露过面的亲戚见状纷纷低下头,小声争抢他的抚养权。
他姓顾,是顾家唯一的孩子,是一张不知何时就能换取百万钱财的底牌。
母亲在时,他可以任性可以天真烂漫;母亲不在了,他便只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孤儿,每天绞尽脑汁想着如何与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纠缠。
那场葬礼上温清欢不请自来,手捧白花,身着一袭黑色立领长裙和灰色披肩,走到他身边。
“沈希,我以前就劝过你放弃那个男人,可你总不听我的话。”
温清欢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狡黠的狐狸眼,虽看上去年纪不小,语调却仍然欢快,神态宛如妙龄少女。
“小兔崽子,你以后有落脚的地方吗?”
顾亦深双眼无神,微微摇头。
温清欢又笑:“小兔崽子,跟我走吧。我虽没什么钱,但至少能每天供你吃一口饭。”她伸手拍了拍顾亦深的头顶,那时的他还不够高,瘦瘦弱弱的身子像被风吹一下就倒了似的。
“听着,只要能活下去,就不许死了。”
温清欢看着他时,神情陡然严肃起来。
不许死。
要活着。
要替母亲的那份,一起活着。
如此想来,顾亦深在爱妮小屋待了多少年,就被无法言语的自责折磨了多少年。
直到那个晌午,温从容从天而降,满脸惊恐,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哇哇”大哭。
自己明明那么讨厌她,甚至说了好些难听的话赶她,她却没有丝毫恼意,即便在得知那些流言蜚语后,依旧坚定地挡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挡在一个被唾弃、被厌恶的怪物面前?为什么要对他笑?为什么要把世上的好东西都给他?
“温从容,我不是你的幸运符。”
他声音沙哑,在过分静谧的环境显得疲惫不堪。
温时越藏不住秘密,但好歹有分寸,虽说自己在学校受了欺负,却绝不会告诉温从容自己为什么被欺负。
顾亦深被打的缘由,因一个校内竞赛名额。
这次的名额对他而言很重要,虽然只是个小奖,但只要拿到手,就很有可能得到一个国家级竞赛的参赛资格。
如果他考上了,不仅能直升国内最好的大学,还能免除所有学杂费,并获得一笔非常可观的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