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深一怔,轻轻摇了摇头。

乡下小镇是没有监控的,那孩子被后来赶来的大人救上来后就没了消息。

但顾亦深其实都明白,在那个不足几百人口的小镇,除了突然闯入的顾家母子,街坊邻居都是几十年的老熟识,所以就算是知道是谁家孩子闯的祸,自然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包庇。

沈希的葬礼,他故意办得特别风光,甚至还挨家挨户亲自邀请镇上的人们一同参加。他们不好推,当日只得全员到齐,在看到那张遗像时,一个个的脸色却不好。

拄着拐杖的镇长拉着顾亦深的手,几乎要给他下跪,只求他往前看,不要再追究这件事。

顾亦深看向他,又看向身后那群凑在一起的大人。

有人嘀咕:“哎呀呀,说来也是深深的一面之词,指不定就是他把那孩子推下水的,毕竟是小三养大的,心性指不定有些问题。”

又有人插了句嘴:“又没人求着他救人,救不上来还搭上一个,你说这事情怪谁!”

“你还别说,我看深深那孩子从头到尾也没哭一下,当真是无情无义的小白眼狼。”

那些话语宛如沾染毒药的匕首,一点一点扎进顾亦深的后背。

他一言不发,盯着墓碑上母亲的名字,突然明白了“人心薄凉”这四个字的含义。

温从容问他:“你后悔过吗?”

顾亦深轻轻笑了笑,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询问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问题:“你是想问我后悔救了那个孩子,还是后悔我妈因为我死了?”

温从容努嘴,一下子没忍住,顿时泪眼汪汪。

顾亦深见不得她哭,抽了几张纸递过去,又伸手捏着她的下颌,将她的脸往旁边一转,命令道:“温从容,不要用这种看流浪猫的眼神看着我。”

温从容立刻听话地吸了吸鼻涕:“遵命。”

这句话显然没用,鼻涕还是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她又手忙脚乱地找纸巾。

顾亦深看着她,不由得感叹地重复那句:“果然是小孩。”

温从容不服气,壮着胆子抬头瞪他一眼。其实她不小了,虽然还是干巴巴的小身板,但自从上了初中之后也一直在蹿个子,虽说蹿得不明显,但好歹趋势是好的。

可顾亦深好像一直把她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在生活上无微不至,却始终不肯透露一丝自己大人一般的想法。

也就这一次,他破天荒地主动坦白那些并不美好的过去。

不过这至少意味着,现在的顾亦深已经把她放在了同等的位置,一个愿意交换内心想法的位置。

“哥,你和我说这些,我特别开心。”温从容眉眼弯弯,“真的,不骗你。”

温从容一直觉得,每个人的人生里都藏着数不尽的惊喜。

哪怕是再悲惨的生活,哪怕是身处逆风局的人,一旦有了重要的伙伴,一旦他愿意向你敞开心扉,彼此指尖相触那一刻,所有的黑暗都会在瞬间消失殆尽。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力量。

那种力量可以让人变得温暖勇敢,变得满怀希望,也可以让你在独自走出门时,微笑着抬起头,对着天空,对着整个世界说嗨。

03

2012年,北城。

一大早,温从容打着哈欠,背着粉色的小书包,扎着歪歪扭扭的麻花辫,从爱妮小屋出门便沿着小路慢慢晃荡。

昨天温时越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张《2012》的DVD光盘,拉着鹿灵攸和她看了整整一个下午。

温从容看完之后满眼复杂,把自己藏了好些年的家当收拾收拾,搬到顾亦深的房间门口,十分感慨道:“哥哥,反正我们也活不长了,我现在就把这些东西送给你,你可一定要保管好。”

顾亦深面无表情,骂了一句“有病”就关了房门。

“叔叔,你今天门店开得好早呀。”

“王婶你换了件新衣服我差点没认出来,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