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伸手给她顺气。

“顾亦深。”

“嗯,我在。”

她主动上前一步,伸手捧着顾亦深的双颊,十分认真地盯着那双黑沉的眼眸。他们二人出来得急,皆是发梢凌乱的模样。

不过她这叫作不修边幅,他却可以叫简单清爽。

堂堂“温汀”总裁盛世美颜,就算是裹着垃圾袋,也能穿出时装周上的即视感。

顾亦深见她欲言又止,配合地低了低身子:“有话说?”

温从容细软的睫毛微微颤动。

“我有点事情想不通,想找你聊一下。”

顾亦深点头:“你说。”

“以前你们不在,我一个人无聊时想过很多次未来。”

温从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顾亦深,你和我讲过,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常态,所以当这件事发生在自己、抑或是最亲近的人身上时,我们都要用一种平常心去对待、敬畏它。可我不能接受,奶奶不再爱我。”

温从容哪怕早已做好准备,也从未想过未来的某一天,温清欢会得阿尔兹海默症,她彻底忘记了自己,也彻底忘记所有爱妮小屋里她爱着的那些孩子。

她变成了十七岁的温清欢,那个她口中描述的,自负、暴躁、不可一世的问题少女。

当最为深沉的爱转变为无穷无尽的恨,过去所有包含幸福的往事都会在瞬间烟消云散。

“傻子。”

顾亦深将温从容按在自己的怀中。

他的怀抱无疑是温暖的。

“再教你一点,悲伤是发泄情绪的最好方式,却绝不会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所以不要把所有情绪都压到心里。”

换而言之,无论你因为什么而难过,都可以告诉我。

温从容深吸一口气,怅然感叹道:“顾亦深,你为什么永远这么冷静?”

顾亦深想了想:“大概因为……我拥有一张漂亮‘死人脸’吧。”

论自嘲的功力,他这些年颇为长进。

温从容将小手塞进对方口袋,她眯着眼睛,突然来了兴致。

“那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不声不响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也会像现在这样冷静吗?”

温从容知道自己在强人所难。

顾亦深低头,吻了吻温从容的发顶,语气温柔:“不会。”

“其实奶奶会得这种病,我总觉得有一半原因……是为了我和温时越。”

温从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听着对方极富规律的心跳:“那时我刚上高中,温时越也刚上大学,要用钱的地方很多。”

“但我有助学金补助,温时越有奖学金,温奶奶也有积蓄,这样算下来其实是够的,但是奶奶却很严肃地和我说,你已经两年没买新裙子啦,温时越的球鞋也该换啦,你们两个作为小孩子就该穿着新衣服,背着新书包开开心心去上学,而不是整天愁眉苦脸地装深沉。”

顾亦深摸摸她的头:“这很像温奶奶的作风。”

大人好像总是这样,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天天想着为孩子的未来多攒一点钱。

“后来我才知道,她瞒着我们接了不少家教补习课,起早贪黑的那种,结束后又急急忙忙赶去菜市场买菜,赶在晚自习前给我送饭,每天如此,特别辛苦。”

顾亦深耐心地听着她唠叨。

那段他从未参与过的时光中,自己最重要的亲人过得并不好。

他总以为自己将一切都计划得非常完美,但他终究太过年轻,亲身经历后,才发现事事都会碰壁。

“我刚刚在病房外面,好像听见你说了一个人。”温从容擦擦通红的眼睛,小声问,“那个人……对温奶奶很重要吗?”

“不重要。她现在有我们就行了。”

顾亦深从口袋里将刚刚散落在地上的珠子掏出来,重新放在温从容的手心里:“拿好,别又掉了。”

温从容数了数,一共十五颗,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