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个会耍嘴皮子、套近乎的年幼弟弟,如今恪守君臣之别,不敢有一丝冒犯。

李彦成眸光深深地望着他,却又突兀地别开了话题,问道:“你怎么同她说的?”

他未指名道姓,可李霁知道,他口中的“她”是江元音。

李霁回道:“皇上是如何计划吩咐臣的,臣便是如何说的,不敢擅作主张。”

他不就是气他之前,隐瞒江元音的身世,并助其离京吗?

李彦成确认问道:“所以你和她说,她是先帝的女儿?”

“是,”李霁回道:“依照皇上打算下的诏书,同她说的。”

三人决定返京后便对了说辞。

李彦成在齐司延面前,没有透露半分,江元音是其亲生女儿,提起时用的是“先帝遗孤”,故他们才统一的口径。

李彦成若有所思。

这才是江元音惧怕他的原因吗?

她以为自己是先帝的女儿,他无法容下她?

短暂的沉默过后,李彦成又冷哼了一声,开口道:“眼瞅着三月已过,你却音讯全无,朕还以为定宁侯此次南下,除了会将公主带回,还会带回你的死讯呢。”

他意味深长地补了句:“‘神陨形消’散,三月内必会毒发,你能撑至今日,委实出乎朕的意料。”

若非其看起来,已消瘦到脱相,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他都要怀疑,李霁是否已在机缘巧合下,得了解药。

李霁俯身,附和道:“是,臣亦觉得惊诧,许是臣一直抱着绝不能辜负皇上所托的信念,才熬过了三个月。”

他接着解释道:“南下这三个月,臣数次毒发吐血,身子每况日下,臣比任何人都想早些带公主回来,可惜要在偌大的江南寻觅公主,难于登天,若非后来遇到定宁侯,就算臣强撑着,想要完成皇上的吩咐,只怕要抱憾,怀着对皇上的愧疚,死在江南了。”

“哦?你竟这般惜命?”李彦成玩味道:“朕还以为,你此番离京不会再回来,想要用生命告诉朕,你宁死不屈,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怨无悔呢。”

临近三个月,李霁还未归来时,李彦成的心情是复杂的。

既害怕他这个胞弟已经毒发身亡,也愤怒他用“死亡”来反抗自己。

他给李霁下毒,并非是想要其去死,他要的是他绝对的臣服。

“臣之前做错了,臣认,”李霁回道:“臣这条命,与皇上而言,自是死不足惜,但于臣而言,是臣唯一拥有剩下的东西了,臣怎么可能会不惜命呢?”

他这个“珩王爷”,空有头衔,没有实权与自由。

他是个孤家寡人,在意的乳母玉嬷嬷已自尽身亡。

除了这条“命”,他还拥有什么?

李彦成长久的端详李霁,最后缓声开口道:“清晏,你在怨朕吗?”

他又从冷冰冰的“李霁”改唤他“清晏”。

情绪感情变化永远都这样的突兀,喜怒无常。

李霁眼里有嘲讽,却摇了摇头,说着一切李彦成想听的话:“臣不敢,是臣有错在先,皇上愿意留臣一命,已是龙恩浩荡,臣哪敢有怨?”

“此处不是御书房,不是在商讨国家大事,又只你与朕兄弟二人,你若不怨朕,为何不唤朕‘皇兄’?”

李霁是真的想笑。

李彦成真是爱做“打一巴掌再给甜枣”的事,贯彻他的“恩威并济”,让人不敢他忤逆半分。

他抬眼看向龙椅上的李彦成,非常配合地改口:“臣弟只是怕皇兄仍在生臣弟的气,怕惹皇兄不悦。”

四目相对,李彦成目光沉沉:“那经此一事,清晏可长记性了?日后可还会犯同样的错?”

李霁再次摇头,坚定道:“臣弟不敢,定不再犯,皇兄可能原谅臣弟这一回?”

李彦成温声道:“你是朕在这世上唯一的手足血脉,你诚心诚意的悔改,朕当然会原谅你,若换做旁人,朕早就将其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