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猜测有了,人又该何处去寻?
更何况,如何能确定这不是上天给他的恶劣玩笑?,完完全全把?清蕴换了个人?
王宗赫难得陷入焦躁,既怕自己推测错误,又怕再也找不到人。
夜深人静时分,他久久不能入眠,书捏在手中半晌,竟连字都不识得了。
是眼?睁睁看?着?清蕴和他人在一起,还是重活一世、却再也找不到她,哪个更让人难以接受?
王宗赫找不到答案。
烛火噼啪一声响,让他移去目光,盯了半晌,电光石火间,忽然响起妹妹王令娴曾和他说起过的事。
她说,清蕴和她讲述过几件儿时趣事,其中有一件与海有关,还道清蕴对海寇十?分厌恶。
江苏、临海、海寇,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符合的州县不多。不管是不是王宗赫所?想?的那?样,他都要走这一遭。
待陆明涵病情逐渐稳定,留下三个护卫保护姐弟俩,让他们等痊愈就去京城,王宗赫转道去了自己猜测的几个地方。
即使清蕴不是真正的陆家人,王宗赫猜想?她出身定也不错,不然不会养出那?样的谈吐气韵。他没去偏远乡村,有目的地往书香门第、乡绅、富商、官员等家中打听?。
可三个月过去,时节从初春入夏,依然一无所?获。
注意到自家公子愈发黯淡的目光,疏影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公子像在找什么人。可公子自幼长在京城,在江苏的表妹表弟都见过面了,还能找谁?
眼见人吃不好、睡不稳,疏影暗暗担忧,提议道:“公子近日心神不宁,浴佛节马上就到,要不去寺庙走走,稍作休整,也可求佛问个心安。”
建朝佛教盛行,家中祖母就深受其影响。王宗赫其实不大?信这个,但此时此刻也不由生出想法,他能够重活一世,也许世上当真有神佛,诚心跪求,他们就能怜悯降下恩泽。
抱着?这样的想?法,王宗赫应下疏影提议,浴佛节当天挑了当地最有名望的结缘寺,前往参拜。
当日,结缘寺人潮涌动、香烟缭绕,诵经声与钟磬音交织成一张充满尘祈愿的网。
王宗赫依礼参拜,在心中无声求告出愿望后深深叩首,闭目几息再睁开,看?着?低垂慈目的金身佛像。
殿内香火熏灼,就这样注视了好?一会儿,他起身步出高大?的门廊。外?面人流稍疏,夏季的风带着?一丝温热的草木气息拂过回廊。
就在他微微侧身,目光无意掠过庭前一株开得正盛的杏树时,一切声响骤然退去。
树下阴影处,石阶旁静立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孩,身着?浅碧襦裙,外?罩青色薄纱,纱衣通透如雾,隐约透出雪白肌肤。虽年少却仪态端方,眸光清透,专注与人说话?时睫羽微垂,带着?书卷浸润的雅致,拥有一种奇特的、能瞬间攫取人心魂沉静。
王宗赫的目光粘滞在她脸上,胸腔里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猛地一跳,如同被无形之锤重重敲击,随即迸发出失控的狂啸。
没有缘由,也不需要任何辨认。
仿佛一道隔绝尘世喧嚣的光,穿透层层迷雾,直抵他记忆深处那?张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中辗转描摹的脸。眼?前女孩的形容、气质,乃至那?微抿的唇角,瞬间与记忆中那?个玲珑剔透、在人情世故中从容行走的清蕴重叠。
周遭鼎沸的人声、缭绕的香火、庄严的庙宇……全都化为模糊的背景音。
这一刻,三月来奔波的疲惫、沉入谷底的绝望、无数个深夜的焦灼辗转、以及眼?前这素衣女孩身份的惊疑猜测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在照面的一刹那?,归于?一种宿命降临的死寂。
时间凝固,万物皆止。他凝望着?那?光影中低垂的稚嫩侧脸,心中曾因那?个陌生表妹产生的一切疑虑、困扰,以及寻而不得的恐慌,瞬间如烈阳下的薄雾般消散无踪。
一种近乎穿透宿世因果的确认感?,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炸响是她!绝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