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目光坦荡地迎向白翠芳,没有丝毫闪躲,然后缓缓移动,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围观的每一张面孔那些或麻木、或好奇、或鄙夷的脸。

最终,她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人群边缘,那个穿着崭新碎花衬衫,正低头专注地摆弄着自己油亮辫梢的姑娘身上。

王玉雪似乎察觉到这束冰冷的目光,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她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成惯有的腼腆笑容,嘴角恰到好处地抿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眼神无辜得像受惊的小鹿,怯生生地看向王玉娇,仿佛在问:“娇娇,怎么了?”

“装!你给老娘接着装!”白翠芳被王玉娇这冷静的质问彻底激怒了,仿佛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她猛地抄起靠在磨盘边的一把破竹扫帚,用尽全身力气“哐当”一声砸在滚烫的地面上,扬起一大片呛人的尘土。

“十七岁的大姑娘!不知廉耻!给男人送情书!结果呢?人家李知青连正眼都不瞧你一下!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丢人现眼的东西!老王家祖坟都要冒黑烟了!八辈子积的德都让你这丧门星给败光了!” 她吼得声嘶力竭,唾沫横飞,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我没有写过情书。”

王玉娇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寒冰的利刃,清晰地穿透了老太太的咆哮和人群的议论。

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一股酸涩猛地涌上鼻尖。她记得太清楚了,前世此刻的自己,是如何被这莫须有的罪名和铺天盖地的羞辱压垮,是如何在绝望中百口莫辩,最终像牲口一样被押着送进了李长河那个火坑,开始了暗无天日、饱受磋磨的悲惨一生。

那些拳脚相加的痛楚,那些精神上的凌辱,那些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的绝望……都源于今日这场精心策划的污蔑!重活一世,她王玉娇,绝不再做那砧板上的鱼肉!

“我闺女说没写就是没写!” 张琴兰像被注入了一股巨大的勇气,猛地从白翠芳身边冲开,张开双臂,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死死挡在女儿面前。

她的脊背绷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弓,仿佛要用这单薄的血肉之躯为女儿抵挡全世界的恶意。

她恶狠狠地瞪着那些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村民,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凶狠和决绝,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准备拼命的母狼。

“谁再敢往我闺女头上泼脏水,我就跟谁拼命!”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

“反了!反了天了!贱丫头片子还敢顶嘴!看我不撕烂你这张狐媚子脸!”

白翠芳气得浑身直哆嗦,胸口剧烈起伏,要不是刚才摔那一下腰疼得实在厉害,她早就挥舞着爪子扑上去了。

她只能徒劳地跺着脚,指着王玉娇母女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白老婆子!话可不能这么说!” 一个洪亮的声音插了进来。只见五奶奶黄大花挎着个装了小半篮野菜的篮子,费力地从人群后面挤到了前排。

这个村里出了名的泼辣爽利人,此刻却显得格外讲理。

她布满老茧、沾着泥土的手抬起来,指了指头顶那明晃晃、热辣辣的日头,声音洪亮:“孩子都说没写了,总得让人家把话说完,把事情问清楚不是?红口白牙就给人定罪,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她的话掷地有声,带着庄稼人朴素的正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