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的暗示,简直昭然若揭。
郭御史郭路继续陈词,“正因年代久远,户部历来只核查月度、季度及年度的银两进出,从不会查验数十年前的库存。这才是库银失窃多年却能瞒天过海的关键!”
“而老臣之所以察觉到异常,乃是亲验库房时发现,本应同其他箱子一样积尘才对,这些元昭年银箱竟纤尘不染!箱底更有新近搬运的划痕!这只能说明...”他目光扫过群臣,“这些银子,是近日新搬进来的...”
郭路迎着庆帝阴鸷的目光,挺直腰板朗声道,“陛下,老臣有三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他竖起第一根手指,“这两百万两私银既是新近入库,那真正的元昭二十二年的官银去向何方?如此巨量库银,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第二根手指随之竖起,“如此庞大的运银工程,本该惊动整个皇城,为何竟无人察觉?普天之下,谁有这般通天手段?”
他眼睛里含着困惑,“真正的官银是怎么运出去的?现在的私银,又是如何运进来的?”
“臣听闻宫禁之中暗藏一条密道,其长约二十四丈,宽可容双人并行,高度足以让成年男子直立行走。此暗道内设排水暗渠,壁上凿有放置灯盏的壁龛,据传前朝末帝正是借此密道逃出宫禁,避过了叛军的屠刀。”
郭路话锋一转,令庆帝心中格外不安。
果然,他咄咄逼人道,“据臣所知,这条暗道只有当朝天子,才知道暗门藏于何处?若是库银当真经由宫禁密道转挪,那这等唯有历代君王才知晓的宫闱机密...”
他直视庆帝,一字一顿道,“陛下可曾,告知过宋居珉?”
庆帝恨不得此刻杀了他,可大殿之上,百官面前,他做不出如此暴虐无道的事情,只能焦虑思量着对策。
舍弃宋居珉的想法,在这次达到顶峰。
他只能强撑道,“朕确实和岳丈说过此事...”
天子此言一出,群臣沸腾,这等于间接承认,这一切都是宋居珉所为。
郭路却抬手示意诸臣安静
最后,他缓缓竖起第三根手指,声音越发沉重。
“近日朝廷严查北梁暗探私产,民间银铺皆在封控之中。这批私银若要伪装官银,已无暇回炉重铸,只能仓促改錾银铤底部的年号印记,加盖伪造的花押火印。”
他向前一步,衣袍无风自动,“而普天之下,能在禁令期间动用锻造之处的,除却皇宫内廷的御用银作局,再无别处!”
郭路突然振袖直指御案,“臣斗胆请问陛下,可曾给过宋居珉调动御用银作的手谕?!替其开方便之门?”
庆帝手指捏紧龙椅扶手,浑身发颤,面上却不动声色,“郭卿此言差矣。”
他缓缓摇头,语气平稳中带着几分告诫,“此事恐有误会。既然涉及朝廷重臣,不若传宋家之人上殿,当面对质为好。”
御史台虽未正式下缉拿文书,却已派重兵围守宋府,许进不许出,将一干人等尽数禁足于府邸之内。
庆帝指节发白,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他心知肚明,这滔天罪责,就算全部推给宋居珉,也不能洗清自己的嫌疑。
而他往日总嫌这老狐狸办事不力,此刻却惊觉,郭御史这张利嘴,若是没有宋家人替他分忧解难,他根本应付不来...
一个念头在胸中疯狂生长,带着近乎贪婪的期望:若那老匹夫此刻在殿上,是否...是否还能斡旋一二?是否...是否还能扭转乾坤?
郭路冷眼瞧着庆帝神色变幻,心知天子已被逼至绝境,作出一副大度的样子。
“既如此,便请陛下宣宋相上殿,与臣当面对质!”
他话音尚在殿中回荡,忽听得殿外一阵慌乱脚步声。
只见一名太监踉跄扑入,面如土色地跪伏在地,“陛、陛下!大事不好!”
他牙齿咬着舌头,口齿不清道,“宋相...宋相他在书房...悬梁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