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成片的稻田向后退去,远处的村庄渐渐被晨雾吞没。

四十分钟后,班车 “嘎吱” 一声停在县城车站,扬起一阵尘土。

顾瑶随着人流下车,脚刚落地就被一股混杂着煤烟和油条的气味包裹。

县城的街道比村里宽敞许多,两旁的红砖瓦房排得整整齐齐,偶尔能看到挂着 “供销社”“新华书店” 木牌的店铺。

她循着记忆往化工厂家属院走。

那片筒子楼在巷子深处,墙面上布满了孩子们的涂鸦,晾衣绳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衣裳,在晨风中摇摇晃晃。

二楼走廊里,谁家的收音机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样板戏。

顾瑶在一扇门前停下,这是外公外婆留下的房子,如今住着父亲顾庆阳和他的现任妻子白秀芬。

她抬手敲响木门上的铁栅栏,“砰砰” 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谁啊?” 里面传来中年女人不耐烦的声音。

大门 “吱呀” 一声打开,白秀芬从里面探出头,看到铁栅栏外的顾瑶时,愣住了。

“你来干什么?” 她往门框上一倚,双手抱在胸前,刻意扬起的下巴。

顾瑶没答话,伸手一把拉开铁栅栏,铁条摩擦的刺耳声响中,她侧身挤了进去。

白秀芬被撞得一个趔趄,刚要发作,想到屋里坐着的两个人,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怎么回来了?” 顾庆阳从沙发上站起来,他穿着的确良衬衫,领口系得一丝不苟,只是鬓角的白发在晨光里格外显眼。

“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顾瑶大摇大摆地走进来,随手拉开一张藤椅坐下,椅子发出 “吱呀” 的抗议声。

“这是瑶瑶吗?” 坐在沙发上的中年女人突然开口,她穿着件蓝色卡其布上衣,袖口仔细地卷到小臂,露出腕上的银镯子。

话音刚落,坐在她身边的年轻男人猛地抬头。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绿色制服,领口别着颗红五星,在看到顾瑶时,眉头瞬间拧成个疙瘩,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飞快地移开视线。

顾瑶打量着他们,原主的记忆像被水泡过的纸,模糊不清。

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早已在脑海里褪成了模糊的影子。

“我是你青姨啊!” 中年女人激动地站起来,快步走到顾瑶面前,粗糙的手掌紧紧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老茧硌得人发疼,“小时候你还总缠着我要糖吃呢,记得不?”

听到 “青姨” 这个称呼,顾瑶脑中忽然闪过几个画面 。

她抬眼看向那个穿军绿色制服的年轻男人,谢宏志。

这个名字在记忆里渐渐清晰,当年母亲还在世时,曾和青姨玩笑般订下娃娃亲,说要让他们将来结为夫妻。

谢宏志显然也想起了这茬,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嫌恶,仿佛这门亲事是天大的耻辱。

“是啊亲家,看瑶瑶这模样,嫁人后肯定是过得幸福。”

白秀芬突然插话,她端着个搪瓷缸慢悠悠走过来,眼神在顾瑶身上打转。

青姨听到这话眉开眼笑:“你过得好,你妈妈在天上也能安心了。”

她的手还紧紧拉着顾瑶,指腹摩挲着她手背上的薄茧,眼神里满是怜惜。

顾瑶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指尖冰凉。

她盯着白秀芬,这个女人眼角的细纹里藏着精明,嘴角的笑意从未抵达眼底。

“我今天回来,是要拿我妈的东西。” 顾瑶开门见山,目光扫过屋里的陈设。

靠墙的红木柜是外公留下的,上面摆着的青瓷瓶本该是母亲的嫁妆。

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外公外婆留给母亲和她的。

顾庆阳的脸色沉了下来:“什么你的我的?这屋里的东西都是这个家的!”

“那可未必。” 顾瑶冷笑一声,起身走到红木柜前,伸手就要打开最下面的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