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繁笑着承认:“您总是最了解我的。”
荀子微却忽然止了笑。
他对赵氏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先帝赵庸既多情又无情,说他多情是因为他后宫佳丽三千个个都爱过,说他无情他又无情得很彻底。
仅仅因为司天监说刚出生不久的九皇子生辰时刻不吉,倘若过于接近恐会毁他气运,他就能当作没有过这个儿子。
他未必不清楚这是后宫争风陷害的手段,只是乐于看一群女人为他斗得你死我活。明明是一句无稽之谈,只要一查就能查出端倪,他却宁可相信万一是真的,反正他儿子多也不缺这一个。
因此从赵锦繁满月到她年满十八为止,赵庸几乎不曾主动去看过她。时间一久,她母妃便觉得是她连累自己失宠,也厌弃了她,将她丢给了奶母抚养。
那位奶母在她十岁那年便过世了,之后的日子,她便同那位奶母的女儿和养子,也就是如今跟在她身边的如意与福贵两人,一起相依为命。
整个赵氏宗族无一人将这位不受宠的草包皇子放在眼里。与她相关的消息少之又少,因为根本无人在意。
唯一被人熟知的是一则笑料。
说的是她五岁那年,六皇子锦瑜因玩耍而失足跌倒摔伤手臂,先帝赵庸心疼之至,彻夜在旁陪伴。草包九皇子有样学样,自己跌倒弄得满手血,跑去找赵庸说:“父皇,您能不能也抱抱我?”
当然她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怀抱,而是被赵庸当众斥责她荒谬,小小年纪不学好。六皇子趴在赵庸肩头笑她脑子有病,次日这件事传遍了宫里,宫人妃子们都笑她:果然是个傻的。
不过在这之后再没有类似的笑料出现过了。
她在宫里的处境并不是很好,没有能依靠的人,为了把日子过好,她学着去说讨人喜欢的漂亮话。被人拒绝次数多了,她就学会了怎么说话让人无法拒绝。
被偏爱之人,是学不会讨好别人的,比如她那位口无遮拦的六皇兄。
此刻赵锦繁正整理那堆琐事折子,荀子微垂眸看见她的手。那双手虽然白皙整洁,但看上去并不像金枝玉叶的手。
他记得那双手的触感并非很柔软,手指上藏有常年刻苦练字习箭后生出的薄茧。
赵锦繁把无甚意义的琐事折子剔除后,公文便只剩下了一小半。
执政者希望广开言路,多听取不同的声音。不过君心难测,许多官员唯恐上奏的言论一个不小心,触怒执政者而遭到贬斥,每逢上奏,不知该写什么,说上头的好话总是不容易出错的。因此每回总有那么些歌功颂德不知所云,浪费彼此时间的公文。
赵锦繁感叹,有时候并不是站得越高,就能看得越多越远。
荀子微看了眼手边剩下的公文道:“继续吧。”
赵锦繁应了声,从中抽出一封急件,翻开道:“这封折子来自澶州,其中言道,今冬气候寒冷,黄河河道积冰严重,如今眼见着已入春,气温回暖,上游显见冰雪消融之迹,然下游地处北方,较之上游偏冷,冰层固封。澶州与滑州等地,河道狭窄且河岸土质疏松,倘使上游的冰化得快,下游河道积冰未化,堵塞河道,致使上游水位上升迅速,出现武开河,则恐有决溢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