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之下才知,有位书生隔几天就会来这摆卖书画,顺便替从各处山里穷乡来京务工的百姓们写信看信。那位书生学识好,待人温和又细心,别人问几遍同样的问题,他也不恼只是耐心听用心写。
他替人写信看信皆是分文不取,不过纸墨价贵,他自己日子也过得紧巴,有时候凑不出写信的信纸,只能用别人不要的碎纸或是轻薄的木片竹片代替。
他人好又爱笑,有时候读不懂书的学童也会特意跑来这里请教他。
附近百姓提起他没有不夸的。
还有件有趣之事,据说原先在这里摆摊给人写信的是位上了年纪的秀才。收价贵写得东西又晦涩,这书生来了之后就没几个人乐意去找他写了。
那位秀才恨书生恨得牙痒痒,天天在背后咒人死。那位秀才祖上都是读书人,自诩书香门第,生了儿子却是个读不进书的顽童,屡次被私塾劝退,请多少名师都没用,气得他头疼脑涨。
后来书生不计前嫌,得闲之时便去教他儿子识文断字。说也奇怪,他那在别人眼中顽劣不堪的儿子到了书生面前就肯乖乖认字读书了。
那位秀才激动得直说自家祖坟冒青烟才遇到了书生。所以现在谁要是敢说那位书生一句不好,那位秀才第一个上前抡棍子开骂。
赵锦繁抬眼瞧去,见那位帮人写信看信的书生模样格外熟悉,正是方才在千帆楼里见过的,今科学问最好的学子,江生江亦行。
江亦行身上穿的旧衣很整洁,袖摆处映着几处反复搓洗也洗不掉的墨迹,坐在长桌前写字之时,头低着背却挺得笔直。
得了魁首的吴生此刻正忙着接受他人的恭贺与簇拥,而江亦行一人孤身离开千帆楼,依旧来了这老地方替人写信看信。
见他正忙,赵锦繁未上前打扰。
赵锦繁与荀子微漫无目的地走在长街上,先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街终是走到了尽头,此处远离皇城,赵锦繁眺望远处,延绵群山隐秘在夜色下,宫墙之外苍穹辽阔浩渺。
夜渐深,起了凉风,几滴雨露顺着风迎面而来,不久街头巷尾飘起细密雨丝,长街两旁的屋瓦被雨水浸透,行人走在雨湿的青石地渐起阵阵水声。
出来时坐的马车远在街头,荀子微没说话,只是脱下浅黄外衣盖在赵锦繁身上,将她从头到脚遮了起来。
两人立刻找了处屋檐避雨。
赵锦繁闻见盖在她身上那件衣衫上极为熟悉的味道,抬头看向他,雨水顺着他眉心额角滑落沾湿了整片前襟。
荀子微抬头朝外望去:“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赵锦繁道:“明日一早有集议,回宫太晚恐不妥。”
荀子微“嗯”了声,对她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同片屋檐下,站着不少来避雨的行人小贩。眼见着这雨越下越大,得在这躲好一阵子。恰好那位小贩是卖野闻小册子了,站这闲着也是闲着,便有不少人围着那小贩的摊子翻起了野闻小册子。
那小贩接连卖出去好些囤货,笑得合不拢嘴。众人在他摊前翻翻看看,间或发出咋舌惊叹之声。
赵锦繁还以为那些人是看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比如定国公某段香艳情史之类的,却听人群中有人道:“你这些册子一看就都是瞎编的,你看这本,什么《太子议和》,十余年前与北狄议和那会儿,本朝哪来的太子?”
那小贩闻言辩驳道:“怎么没有?太子不就是当今……当年定国公……后来……”
屋檐外,雨水如珠帘般垂下,溅在青石路上噼啪作响,身旁人谈话的声音淹没在阵阵雨声之中。
赵锦繁朝雨幕望去,见夜雨之中有人撑伞而来,心忽而一提,见来人不是荀子微,提起的心又落了回去。
屋檐下陆陆续续人走人留,赵锦繁听见一阵调笑声,循声望去见一对关系亲密的路人从雨幕下走过。外头雨不小,两人紧挨着彼此躲在一把伞下,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