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两人继续处理公务。赵锦繁埋头提笔,时不时能听见荀子微掩唇轻咳的声音和隐隐急促的呼吸声。

赵锦繁偶尔抬头询问他公务上涉及之事,他轻声回几句。等她回完一叠公文,搁下笔再次抬头朝荀子微看去,见他似乎靠在藤椅上睡过去了。

想到他这几日带病忙于公务不得喘息,她本不欲上前打扰,但不知为何直觉哪里不对劲,走近他身旁看了眼,察觉他嘴唇干裂,脸色异常苍白。

赵锦繁轻轻拍了怕他的肩膀,唤了几声:“仲父,您还好吗?”

荀子微回她说:“好。”

好个屁。

夜色幽沉,长阳殿中幔帐低垂,灯火煌煌。御医局几位医术高超的御医,一直留在内室迟迟未出。

赵锦繁捧着盏枣茶,坐在正堂朝里望去,瞧见纱窗上几位御医来回踱步的焦急身影。

看来荀子微这病不太妙。

又等了近半个时辰,江清从内室走了出来。

赵锦繁唤住她问道:“他情况如何?”

江清叹了口气道:“死不了,但棘手。”

赵锦繁问:“怎么说?”

“他这个病嘛……”江清讲了一堆什么湿邪外侵,脉沉而涩之类听不太明白的术语,最后总结道:“他旧伤一直未好,前些天淋过雨,肩膀上的伤口有些化脓,现下高热不退。这若是换做常人早扛不住了,不过他常年练剑体魄甚为强健,好好休养一阵子便能康复。”

赵锦繁不解:“既是如此,棘手在哪里?”

江清道:“棘手在他的眼睛。”

赵锦繁蹙眉:“眼睛?”

“嗯。”江清道,“他的眼睛本就未好,如今被高热一激,情况甚为不妙。徐老为他施了针,用了猛药,但效果不佳。总之现在他什么也看不清,跟瞎子比好不到哪去。”

赵锦繁沉默。

江清继续道:“倒也不会一直看不见,等高热退去,修养一阵子也不是不能重见天日。不过想在今科春闱之前好,怕是不能了。”

难怪这群老御医们在里头急得团团转。

只可惜这世上并没有能立即治愈他的灵丹妙药,他的病只能交给时间。

几位御医在经历过几番争论,试验后,最后只能纷纷朝荀子微告罪,称自己无能为力,还请君上放下一切,好好休养,莫要操之过急,以免适得其反。

荀子微闭上眼叹了口气,对那些御医道了声:“有劳诸位。”请他们先行回去。

几位御医摇着头,出了长阳殿。

夜深人静,荀子微靠在床头闭眼小憩,春夜阵风吹打着半敞的窗户,嘎吱作响。

有脚步声渐近混着碗勺轻碰发出的脆响由远及近。他想大约是守殿门的老太监长德或是怀刃送药来了。

等送药之人走近,他闻见那人身上熟悉的熏香味,愣道:“陛下?”

他顿了很久,问:“你怎么来了?”

赵锦繁道:“送药啊,不能来吗?”

荀子微嗅见一阵浓重苦涩的药味,低头笑了声:“陛下亲自送来的药……里头没加别的什么吧?比如让人一点点颓靡最后气竭而亡的慢性毒之类的。”

赵锦繁轻叹一声道:“不是没想过要这么做,不过可行性太低了。”

“您的人自我进来起就一直盯着我。”她瞥了眼站在门边抱剑瞪着她的怀刃和长风,“更何况想在御医局那群老家伙眼皮底下瞒天过海难度很大啊,回头一查就知道是我干的,没意思。”

荀子微失笑:“也对,你做坏事一向不会留把柄。”

赵锦繁笑了声,看着他道:“有没有人告诉过您,您的眼睛长得很好看。”

荀子微抬头,只能看清她模糊的身影,她的声音却无比清晰留在他耳中。

“您的眼睛是我见过世上最漂亮的眼睛。”她把药碗稳稳放进他手心,“可千万要早些好起来。”

春夜清风撩动窗前烟柳,树梢轻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