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郁棠刚要说不用,便听旁边一个小姑娘脆生生道:“娘亲,谢将军会看到小宝给她写的祝福吗?”

谢郁棠一顿,向那笔墨摊子上看去,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女童扒着桌沿,脆生生写完最后一笔,正鼓着腮帮子往上吹气。

“谢将军?”谢郁棠挑了下眉,“为什么要给她送祝福?”

“姑娘,你是新来的吧?”灯笼摊主将铜板收好,哈着白气搓了搓手,“这城里谁不喜欢谢郁棠谢将军?”

“这城头旗子来来去去换了五六回主家,就数咱谢将军拿咱们当人看。”酒肆檐下一老翁抿了口酒,手里竹烟杆敲得酒坛叮当响,"兵爷们夜里巡街的梆子声,比俺老婆子纺车还勤快哩!"

“之前北戎那帮孙子把粮仓刮得耗子见了都掉泪,谁承想开春还能领回自家粮种?”焦香混着河西口音飘过来,妇人将包好的馕饼递出去,将钱随手扔进一旁木盒,“咱们这馕饼生意,全仗将军给条活路咧!"

“是啊,谢将军虽是汉人,却也没强行驱逐我们。”那妇人的男人揉着面团,竟是胡人的样貌,“我们一家能有个地方安顿,有个安稳营生,知足了。”

谢郁棠手指在花灯穗子上勾了一勾。

雪狼关水运便利,商业繁荣,拿下此城便是有意利用城中资源作为大军的临时据点,她忙着部署之后的行军,对城池治理也不过是提了几句“不可扰民,开仓放粮,胡汉共治”,便放权给苏戮和手下几名信任的下属去做,没想到,便是这微末涓流,竟缓缓汇聚成江河湖海,被百姓一点一滴记在心中。

“谢将军当然会收到。”小宝的娘亲揉了揉她头上两个小团子,看向前方汨汨流淌的黑河,“河水会把所有的祝福都带给她。”

一盏盏花灯顺着河水蜿蜒而下,上面的祝福胡汉交杂,无非是祈祷平安顺遂,饭饱衣暖,可就是这最朴素的愿望,又有几个掌权者看在眼中?

本该是每个人都理所应当拥有的,却在上位者无限扩张的野心私欲倾轧之下,成为了小心翼翼珍视的奢求。

谢郁棠将花灯推向水中,凛冽的河水沾染指尖,寒意寸寸攀附,温暖的手掌覆上手背,她侧首,看到苏戮明灭在灯火中的侧脸轮廓。

“所以主人才要一直往前走,走到最高处。”他知她心中所想,手指顺着指缝,一点点与她十指相扣,“只有明月高悬,月光才会洒向世人。”

她笑了笑:“那你呢?”

他答得轻而郑重:“我会一直在您身边。”

那夜谢郁棠睡得极好。

刚重生那段日子,她被仇恨蒙蔽,心中所求唯有复仇,孤身上路,如悬崖走索,不知前路,亦无归途,就算是梦里也常被梦魇惊醒,唯恐自己一着不慎,便再次坠入深渊,粉身碎骨。

可不知何时,脚下的路不再是钢索,而成了实地,每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都有坚实的托底,告诉她,她不会踩空,而前方天高地阔,见天地,见众生。

空气中似乎还留一丝雪意冷香,房门被人敲响,谢郁棠睁眼,见到两个端着铜盆巾帕的婢女。

出了京城之后,只要苏戮在侧,这些事情都是由他来做。

谢郁棠指尖蜷了蜷,垂眼任由稍显面生的婢女将温热的巾帕盖上手背。

原以为可以坦然接受他不在身侧侍奉的日子,没想到,才一个早上,就已经不适应了么?

*

那色波。

朔风卷着砂砾掠过铁索,军长上刮着砂砾和

冰霜。

贺楼巴图用陌刀挑着灯芯,刀尖的火焰在他眉骨投下跳动的影,贯穿左眼的疤像条蛰伏的蜈蚣,刚看完的密信在灯芯中慢慢燃成灰烬。

“果然如我所料。”

贺楼巴图声音低沉和缓,如一条逐渐逼近猎物的吐信毒蛇,“谢郁棠既然这么喜欢雪狼关,本王便让她永远留在那里!”

沙盘里雪狼关上代表将帅的木雕突然倾倒,被一柄陌刀直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