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落圈禁、诛杀党羽、放逐别国的过程中,肖宣润才明白,自己这个亲生胞弟的命运于肖兆棠来说不值一提,或者说这么多年的天家亲缘,在帝王眼中无足轻重。
经年之前,肖兆棠的几道命令成就了他灭顶的苦难,如今,还是一道旨意,他又将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复还至高无上的皇族荣耀。
肖宣润看着这个与记忆里别无二致、养尊处优的皇帝,恭敬地行了大礼。
“臣弟参见皇上。”
肖兆棠面色一如既往,也不亲热,只抬了抬腕示意他起身:“舟车劳顿,辛苦你了。”
肖宣润:“陛下遥策天下,宵旰图治,臣弟赶路,万不敢作辛道苦。”
肖兆棠拿起一杯茶水,端详着这位与从前大不一样的弟弟。
“一家人不说外道话,来跟前坐,朕好生跟你说说置办的宅子。”比之肖宣润的刻意,他更显自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
二人相谈甚欢,不见嫌隙,两个半时辰之后肖宣润才告退出宫。
夜色薄凉,永宁宫华灯高挂,巍峨矗立,肖宣润撩起车帘,回望了一眼又一眼。
……
在良株的时日无多,阿厘不想周琮花费时间陪自己,周琮便让十九护着阿厘到青湖游船。
阿厘挂念着周琮的及冠礼,正想借此机会在良株的市集好好找一找。
十九换了身常服,气质却依旧锐利刚健,看起来也不大像平常人家的公子。阿厘则是身着陆家管事之前备下的碧色半臂短襦茜色蛾纹间裙,梳了个单螺髻,便于头戴帷帽。
阿厘忍不住跟十九打听自己良籍的事,不想十九套话功夫更高,诱引着她把琮世子的打算透露了出来。
十九手中拿着两袋方才买的果脯,哼笑出声:“大人自是世间最高洁贞正的君子!早说让你莫要再挂心那短命鬼。”
阿厘停下脚步,一把撩起帽纱,秀眉死死蹙着,郑重其事道:“我晓得你从来是厌恶侯府的,旁人我不管,你不能这样说他,我不许你这样说他!”
又一阵心酸浮起,阿厘声音低低地接着说:“你对我好,为我不平,在我这咱俩早就是朋友了,周……周克馑在我心中分量极重,你当是顾及我的感受。”
十九想反驳,可她这样诚挚坦露心声,竟叫他真觉得自己冒犯了她,可叫他道歉又下不来台,便避重就轻喊道:“‘分量极重’?你难道不怕我告诉大人?
阿厘闻言忽然又露出笑意来,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望过来,带着点显摆的意味:“大人自是世间最高洁贞正的君子,他胸怀宽广,才不介意呢!”
十九被这双美丽的眼睛摄住,久久回不过神,忽然明了了为何她能得到这偏爱。
警钟忽奏,他仓皇转过头去。
阿厘只以为他这幅样子是被他自己说过的话噎住,心中得意,拨下帽纱沿着街市继续走。
江南驯服了北下的秋风,唯余点点凉意沁着肌肤。
同一轮日,不同的风荡过杞州一户光秃秃的银杏树,最后一片金黄的叶子落在周克馑的掌心里。
归途
归途
周克馑身上又添了新伤。
金黄色的叶片遮住他的掌纹,视线再往侧半寸便能瞧见青紫的淤痕。
这样的色块遍布他的身体,眼角额际处显眼,小腿和肋下犹重。
跟他同样境遇的黄周喜当前连炕都难下,打掉了两颗牙,腮帮子肿的老高。
其他人则是被喂了药当作人质跟他俩隔离开来。
如此境况只因前日他们尝试逃跑,周克馑和黄周喜趁着暂且可以外出,做了许多准备,想带大家回家。
可惜那神秘人留有后手,结果就是成了现在这样。
周克馑靠着粗粝的树干,仰起头望着万里无云的碧空,满心迷茫,不知前路到底在何方。
亲自查明内情,再一一报复,到时便可一了百了,无惧黄泉面见父母爱人。
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