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蜮中人都是如此,堕入幽冥之修士多因执念过深而走火入魔,而这扭曲的心魔幻境则更加扭曲了凡人的躯体,与狼虫虎豹、狮象狻猊合二为一,正如那百鬼夜行般恐怖,再难称之为“人”。

他们早不记得来路,不记得身处幻境并非现实,却记得人总不该是那般妖兽般的模样。

而她的主人却与这世上丑陋之人不同。

那男人生的与常人无异,引来丑陋鬼修近乎绝望的贪婪和渴求,无数鬼修踏足宫邸只为夺取她主人的修为,她也曾冷眼旁观过,卑鄙地期许那俊美的男人被蚕食撕碎,她会偷偷去捡拾一块血肉,兴许能恢复如花容颜。

可随后发生的事情像一场噩梦,她已不记得其中细节,只是浑浑噩噩地意识到,主人是不可冒犯的。

她的主人生的俊美,因而厌恶这世上一切丑陋的生灵,她的异化并不十分明显,只脸上覆着些许蛇鳞,用黑发遮住大半便瞧不真切,这才躲过了那场屠杀,自此留在主人身边。

那异响是什么?

她漫不经心地想,事到如今,怎么还会有贪婪愚蠢的鬼修妄图挑战主人呢?

女人缓步穿过回廊,那双眼懒散地垂着眼皮,像即将熄灭的蜡烛一样明明灭灭,思忖着往常贪婪疯魔的鬼修的下场,吐出血红的舌轻舔了一下唇角,冷漠无情地计划着要如何将那冒犯之人拆吃入腹。

主人厌恶丑陋之物,她却觉得他们十分好吃,哪怕那内丹污浊不看,吞下腹中却总能得到些许修为,只是她得克制……她的欲望越是贪婪,那面上的蛇鳞便越发明显,若到遮挡不住的那天,她风光霁月、完美无瑕的主人定会毫不留情地抛弃她。

她到寝宫边放下宫灯,复又撩下几缕发丝遮挡面上的蛇鳞,沙哑地张口:“主人,发生了什么事?”

无人应答,她机械地抬手推开门,像过往无数次那样踏步进殿,准备收拾残局。

主人手中拎着一个人,他身着云衫,足尖抵着地面,有些狼狈地抬手想要掰开面前男人钳着他领口的手指,在听到声响时,被主人拎着的人转过头来,于是她便看到了他的脸,她的呼吸梗在喉咙里。

那人的青丝被木簪挽着,鬓边的发丝似乎沾上了点点汗水,白皙的面孔染着红意,像是被激怒了一般,云衫顺着小臂滑落时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双眸看着走进寝殿的侍女,红唇开合着不知说了些什么。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意识到自己全然失去了警惕和谨慎,主人的目光也跟着锋利地落在她身上,但她实在没办法移开视线。

她没见过这样的人,他身上没有一点毛病,没有牲畜的犄角,没有多余的毛发,也没有像妖兽般丑陋的犬齿和爬虫的鳞片,肌肤雪白,唇瓣红润柔软,双眸清澈,高挑纤细。

“滚出去。”是主人冰冷的声音,她这才回了神,对上男人带着杀意的冰冷眸子,才终于战战兢兢地哆嗦了一瞬,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震慑在她的颈上,让她抬起手来,像被烫到般躲开了视线,“是。”

女人退出殿去,丝毫不敢抬头。

方才光线昏暗,只隐约看清是个漂亮的女人,见她被顾庭雪毫不留情地赶出殿去,殿门又被重新合拢,我这才转过头来,面上温度不减,羞耻与恼怒一齐涌动在心口,张牙舞爪地直对着顾庭雪,“顾庭雪,你不要胡说八道你有什么毛病!”

顾庭雪沉沉地盯着我,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忽然抬起,沿着我的下颌抬起下巴来,我本就足尖抵着地面站不平稳,被他抬起下巴,登时又控制不住地开口怒骂。

微凉的指尖顺着我的下颌滑过,片刻后,他才松开了手,我呼出一口气,站定了身子,抬起头时,就见顾庭雪抱臂盯着我,像在思忖着什么。

从前在峰里,哪怕与顾庭雪怄气僵持时,也从不曾见过他用这般陌生而审视的目光盯着我。

俊美高挑的男人启唇没什么感情道:“你若能化形至此,何必跑来找死,”顾庭雪顿了顿,眸子对上我的,“我不杀你,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