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兄妹间哪有说谢谢的,于是我没能再有后半句。

后来我没再让陈年给我洗过短裤,但他常洗床单。因我总是不小心弄脏床单,要挨母亲骂。我觉得委屈,流血多又不是我故意的,卫生巾的设计分明诸多不合理。但陈年先于母亲发现就没事,他会很快替我清理好。

晚间两人都躺上了床,陈年问我,还疼吗?

我说,还疼,这药好像对我不管用。

听说给肚子捂热乎的东西能好点,我去冲个热水袋,陈年就要翻身下床。

不用,我拦住他,那东西硌着不舒服。

可你疼怎么办?陈年没了主意。

我抓住陈年的手,探进衣摆,使他手心按在我的肚脐。我说,哥,你手的温度就很高。

陈年手指拳起,像是想抽走,踟蹰片刻,又平稳放下。那就这样捂捂吧,他说。

黑暗里,我和陈年的呼吸交替起伏,都没有要入睡的迹象。陈年忽然问,心情怎么样?

我回答他,说实话,有点不安,有点抗拒,好像童年突然和我说再见,再也不见,好仓促。

陈年听了,稍稍侧过身,另一只手握住了我的一只手,他说,别害怕。

只这三个字,没再说别的。

黑暗里,陈年的手很暖和,熨服着我。

未来藏在迷雾之中,我贴着这样一双手,忽然生出一股无畏。

0003 二

发育时陌生的身体,轻易就能把少年时代抛进一个忐忑孤独的陷阱里。那个年岁的小县城,正经的性教育对孩子们是残缺的,羞耻教育却意外地丝毫不落,我们想要弄清楚有关自身的那些新奇,却还要靠偷偷摸摸的渠道。如此一来,该懂的不该懂的,委实不知道懂了哪些。

我也时常苦恼。为原本光洁的阴阜忽然生出黑色的绒毛,为底裤上经血以外的不知名液体,为乳房里惹人怀疑的胀疼硬块。我并非什么都愿意问母亲,更不可能向陈年倾诉。尽管夜里我和他还要躺在一处,我却惆怅地感到,有两根线提拉着我们,往两个方向扯去。我们竟然不再是无话不谈。

母亲倒是替我买了件新衣服,说不上好看,但是女款。她说,你也长大了。是为庆贺。我顶不爱穿。那衣服略修身,套上以后,胸部的弧度一览无余。我把新衣塞进衣橱最里面,扭头就到陈年放衣服的那格去翻。陈年看见了就问,怎么?又爱穿我的了?我没告诉他,因为他的衣服宽松,适于遮掩恼人的身体曲线。陈年过来帮我挑拣,选出几件颜色浅、布料软的,是他前几年穿的,对我不会太大。他说,这些放很久了,等天晴我洗过了你再穿。等我穿上身的时候,那些衣服有阵淡淡的皂香。

这个年纪的男生也开始变得讨厌。当然,后来我才明白,讨厌的男生什么样的年纪都讨厌。他们幽灵般穿梭于教室回廊,手一抽筋,就解开了女同学后颈的文胸系带,眼珠一瞟,就钉在女老师衣衫的领口和裙底,嘴巴一翻,就卖弄起他们所见识过最贫瘠下流的字眼。我鄙薄他们,视之如疠疫,也许就从那时开始,我欠缺了同非亲缘男性相处的经验。

我总觉有些不公。凭何男孩的发育特征那样低调,只有喉咙处的微凸,变声期的嘶哑,比女孩躲开好多险恶的凝视。问题不单单出在身体。我连带着看陈年都有些不顺眼起来。他仍在长高,变声对他的嗓音也无伤大雅。我见不得他的青春期就这样从容度过。

初一开学两个月的时候,这份情绪的火候已烧到不能再旺。那天我起得比平常都早,陈年惊奇道,原来不用我喊你也醒得来啊?我不搭理,抢先他去洗漱,哼,肚子里装着事儿。

我坐在餐桌前剥鸡蛋,半个蛋白已经露出来,陈年才走过来坐下。母亲和父亲都啧啧称奇,难得醉醉还有比她哥利索的时候。陈年笑道,以后都不用我叫才好。我继续剥鸡蛋壳,剥得光滑又完整,刚咬一口蛋白,就听陈年问,蛋黄要给我吗?我回道,不用。语气有点生硬。真是,正酝酿情绪呢。以前吃水煮蛋,我不喜欢蛋黄的口感,嫌它干涩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