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信过皇帝,直到有了去疾。那年我与先帝为此争吵,先帝将我革职一年,要我想明白再回朝。我在京郊别庄休养了十个月,也是在那十个月裡,我下定决心要独自抚养去疾,而非将他送入宫中──一个生母不详的皇子,怎可能在宫裡过得好?我实在捨不得。”

昭正帝瞪著眼听完这番话,即便明白了话中含意,却仍难以置信。他原以为袁去疾是皇考在宫外的私生子,被宬王藏在身边养大,可宬王方才话裡话外,都是在暗指……袁去疾是他怀胎十月诞下的亲生骨肉。

他难以置信地想道:皇叔分明也是乾阳,如何生子?而后他又忽然明瞭,正因皇叔是乾阳,正因听来如此荒谬,皇叔才会说得如此隐讳,想来此事对他而言,是一桩必须隐匿的丑闻。

宬王把心一横,不顾他的震惊续道:“或许是我没将疾儿养好,他自落地以来就有香信的病症,我怕了,怕失去他,怕断了银月草供应,怕失势后再也供不起他一世安稳──明明先帝将你託付给我,要我将你视若亲子,我终究还是有负圣恩,偏厚去疾,乃至有负于国。”

昭正帝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他才绝望地沉声道:“即便如此……皇叔也能同我商量,药也好,金银也好,难道皇叔想要的一切,我不会设法为你取来?”

宬王沉默良久,见昭正帝如此痛苦,终究忍不住含糊地道:“我无法向你开口,因为我信不了‘帝王’。他给不了我的,你同样给不了,我怕你像他,也怕我给不了你要的……我只能自己去争。”

昭正帝猛然伸出了手,越过两人之间的矮案,死死抓住宬王的手腕,好像即将渴死之人觅得甘泉,在长夜独行之人目睹曙光。

昭正帝眼底泛起血丝,气若游丝地道:“……可我从没向你要过什麽,你明知道……我怎麽敢要?”

宬王却闭上眼不再看他,强行收回了手,彷彿也收回了仅有的温情,意味不明地笑道:“臣终究犯下了无可弥补的过错,皇上要流放也好,赐死也好,让臣在府裡‘病故’也好,臣只求皇上不要牵连去疾,他毕竟是臣与先帝唯一的骨肉,也是皇上的至亲。”

昭正帝满腔热血未沸,便猛然撞上一堵冰牆,就像过往的数十次、百次、千次。

昭正帝拂袖起身,冷声道:“朕自有章程,你已被软禁宫中,万事早就由不得你了!”

说罢,昭正帝愤然离去,太雩宫的宫门缓缓阖上,在那道越来越窄的门缝中,帝王的背影显得格外伶仃,前行的脚步却毫不迟疑,竟有一意孤行之态。

宬王一瞬不瞬地望著,直到宫门彻底关上,他也不曾移开目光,因为他知道,这或许是今生最后一眼了。

昭正帝造访太雩宫之事尚未传开,太后已命人到穆重明留宿的宫殿传话,要穆重明带朝露到慈懿宫请安。

昨夜穆重明忙得晚了些,又拖拖拉拉地与朝露缠绵到四更,当传话的宫女过来的时候,他们俩还浑身赤裸地横在榻上。匆匆梳洗穿戴过后,他们便立即赶向慈懿宫,照常行礼请安,却迟迟等不到太后开口让他们起身。

穆重明自行抬起头,却迎上了太后审视的目光。

先帝去得早,太后如今也才将届不惑之年,且她又保养得当,看上去本该是个美妇人。

然而这麽多年来,她教养子女、辅佐皇帝、管理后宫,又要分出心神防备心思深沉的宬王,这一切将她压得喘不过气,让她逐渐变得像是压在头上的那顶沉重凤冠,尊贵而冰冷。

太后深深望著他好一会,却道:“哀家自问待你不算亲厚,当年让你做皇帝的伴读,也只是因为你和皇帝年纪相仿,亲近热络之状与旁人不同。况且当时上头尚有太子和大皇子,哀家只盼皇帝能平安成人,并不作他想。”

她顿了顿,又道:“时至今日,哀家也是如此看待乐安。只因乐安与你府中娈宠投缘,哀家才封了他一个女官之位。可你该知道,这已经是哀家的底线了。”

穆重明眼神一寒,道:“臣自然省得,昔年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