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飞过。母亲的呼吸机趋于急促,然后变成一条直线。直到很多年后外婆也是这样。
又是在普通的一天,父亲被判二十多年,他和外婆抱在一起痛哭。而父亲在被告席,无措地看着他们流泪。然后在很多年后,警察告诉他父亲没了,他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他在一个又一个看似普通的日子里,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所有会记得他的人。
谈栎从梦中惊醒,天还是灰蒙蒙的。
他摸了把脸,发现脸上全是眼泪。他胡乱把眼泪擦干,爬起来坐到床边抽烟。
一根接一根,屋里烟雾缭绕。
他感觉自己的失眠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他总做噩梦。有时他梦见自己在行驶的大巴上,窗外被密密麻麻的蟒蛇攀附,漏不出一丝光线。有时他梦见自己在走永远走不到尽头的楼梯间,他看见熟悉的背影近在咫尺,却仿佛又隔了鸿沟,迈不过去。
有时是世界末日,街边到处盘桓着断肢残尸,层层叠叠。他在尸堆中不断前行,不断奔跑。他知道身后有什么在追着自己。所以他不能停下。有时他藏进黢黑的山洞躲避。那东西追进来时他便猛得把手里的利刃捅进对方的脖颈。刀刃到肉、划开动脉的触感真实又可怕,连鲜血飞溅到脸上的热度都像是实实在在。直到醒来二十分钟,他的胸口仍不断起伏,缓不过来。因为他在惊醒前看清了那张脸。
那是周钦沂的脸。
而他持刀入肉的感觉,仍记忆犹新。
谈栎慢吞吞从床边站起,他走到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他在镜子前愣了会儿神,才又像往常一样起火做饭。
他看似洒脱地拒绝了文朔,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的煎熬。
自我意愿与愧疚感不断撞击和拉扯。谈栎只觉得疲惫和不安与日俱增随着一条又一条新增的罪恶感。
他叹了口气,坐到桌边,没什么胃口地吃完了早餐。
今天是国庆第一天。他和蒋睨约好三号去附近的青城度假。蒋睨定了个挺贵的民宿,在青山绿水的林间。在这之前他有两天的休息日,可以尽情在家放松。
不过谈栎没有放松的心情,他打开电视,中央台在播放阅兵仪式。他坐在沙发上愣神看了会儿,又去书桌前看早就被翻烂的教材,用电视声做背景音,复习着成人高考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