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骗人的,就是怕我不吃,才那么说。”
久远的记忆像是一只凿子,突然穿透冰层,砸在了他的心口。
温绕眼睛很痒,抬手揉了揉,一根睫毛掉了下来,指节上也多了一大片湿漉漉的水渍。
包厢内开了冷气,他没有出汗,所以沾在他手上的水只可能是他的眼泪因为想念奶奶而流出来的眼泪。
“我,我现在就有点难过。”见燕贺昌没有往下问,温绕冲着他笑了笑,沙哑地说,“其实我特别想我奶奶,您知道吗?奶奶是我唯一的亲人,没有奶奶,本来也不应该有我的,是奶奶一直把我养大,没丢下我,也没饿着我,冻着我。但是奶奶命不好,真的,奶奶过得太痛苦了。她连一点生活费都没有,是靠捡破烂为生,然后一直养着我,才让我有机会活到现在。”
忽然之间,他泣不成声,“可是现在没有奶奶了,我没有爸爸妈妈,我也,我也没有奶奶了,没有一个亲人了在这个世界上,只剩我自己,除了您,身边没有一个人在,没有人再关心我,心疼我……我只有我,没有,没有奶奶,爱吃馒头的奶奶没有了,不爱吃馒头的奶奶也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这辈子想要的东西太多太多,可是现实却一样一样让他认识到,他什么也抓不住。
像第二天的饭菜,像怎么也找不到的奶奶的儿子,被一切为钱所困而惨遭驱逐的命运,以及渺茫的未来。
甚至一直到许多年后他真的长大了,才意识到根本不是什么发烧感冒,而是得了癌症,怎么治也治不好,肯定有一天要离开他的奶奶。
“对不起。”温绕放下餐具,两只手捂住了脸伏在桌面上,肩膀抽动着,为自己的失态道歉,“对不起,我应该好好吃饭,不应该说这些。就是您一问我难不难过,我就想起来奶奶,然后我就特别想哭……我太对不起奶奶了,我那个时候太笨,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奶奶生了很严重的病,不应该一直闹脾气不想她带我离开村子,应该早点去看病,说不定去了医院,吃了药,奶奶不会拖到那个地步燕叔叔,我,我真的很想我奶奶,可是再想也没有办法了,奶奶不会回来了,真的。”
认识燕贺昌以来,他始终自信而骄傲,从来都没有哭过,也没有这样的绝望而挫败。
可能是这里的包厢过于私密,让他觉得心里话不会偷偷跑出去溜到世界的其他角落。加上饭菜很好吃,燕贺昌对他很好,很温柔,他只是问了句自己会不会难过,温绕就好像被人往心口开了一枪,血和眼泪怎么也按不住的往外流出来。
燕贺昌见过不少人流泪,大外交官,什么样惨烈的场面都见过。有一年他公派到战争国家,就在大使馆门前进行紧急发言的时候,那些皮肤黝黑的人抓着铁栏门不停哭着求他,让他们进去躲避炸弹,而他当时因为有重要的任务,没有办法第一时间给予回应,下一秒就眼睁睁看着那些难民在他面前被炸成了人肉碎片,
这一生高堂名作,这一生起伏摆尾。他见过太多人流泪,为生命,为存活,为和平,为自保。20来岁意气风发,血肉没被职场黑暗吞食,他还会觉得眼泪便是一个人苦难的折射,值得怜悯与同情。
往后一路走,一路见太多人哭,燕贺昌逐渐心若磐石。见识到了眼泪并非都是善者想要争取公平与生计,更多的是自私自利,是演技催化,在哭泣的背后没有藏着太多的悔恨,有的只有一场又一场鸡飞狗跳的算计,以及对死亡的恐惧,不愿为其愚行付出代价。
所以他们哭。所以他们笑。哭为手段不如旁人,未占据先机,未谋取利益;笑更简单,升官加爵,子女发达,想来45岁经历这一生,他最能分辨真假。
但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瞧着温绕哭,是真的动情。
这孩子哭的不是旁人,哭的是还未酬谢就已失去机会的恩情,是年少无知的悔恨,更是天地无情,而人有义。
可惜,子欲养而亲不待。
钱没了,可以回来。人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胸腔内要说的话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