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纤侧过身,将位置让出。
待雷晟去寻卫铎,她方领着麦秋回了旁屋,端坐在绣墩儿上沉默不语。
李玉蘅已得到卫铎信任,可见他进入湘王府已有段时间,他定见过雷晟,可为何他不曾动手?
雷晟又为何能活到今日?
“世子妃。”
赵嬷嬷走至云纤身边,板着一张脸道:“世子妃今日行事实无教养,还望您日后……”
“赵嬷嬷。”
云纤仰起头:“您在傅家做下人久了,应是已忘了自己的出身。可您今儿个站在湘王府,那被老祖宗敲碎的一身骨头,也该养得七七八八了吧?”
“我不知你是于家中有牵挂亦或如何,但既出了家门,便要守王府的章程,家里的那些个规矩,便随它去吧。”
将身上的大红礼服一件件褪去,云纤讥讽道:“我知家中有命,亦可理解你们有为难之处,小事之上随你们如何,可我也希望你们切记,莫惹了我不高兴。”
既成为世子妃,她又怎会任由下人辖制?
“嬷嬷年岁已高又患有眼疾,实不适合再操劳,若您不满我行事,又更惦记家中,我明日便可寻江侧妃送您回府。”
赵嬷嬷抿着唇,终未发一言。
换了一身常服,云纤拿了茶盏为赵嬷嬷斟了一杯热茶。
她这话说得含糊,促织听得云中雾里,可想了半晌,也只道这新嫁娘不是个省油的,敲打起自己的乳母来如此顺手,想是常做此事。
可待转念一想,谁人家的姑娘会与乳母这般生疏?这番敲打看似说给傅府陪嫁,不若说是故意给她听的。
府中人皆知王妃世子不满傅家,世子妃这是杀鸡儆猴,隔山打牛呢。
她还有两三年便要放出府去,实无必要与世子妃作对,想了片刻,促织寻了借口走出旁屋,不再监看世子妃等人。
促织离去,赵嬷嬷看着桌上热气缭绕的茶盏,微微出神。
许久,她将茶盏端了过来轻抿一口。
“奴婢身有疾,不曾被老祖宗敲过骨头。”
赵嬷嬷这句令云纤心头忽地一抖,又随之而来涌上一股想要作呕的冲动。
她忽然想到老祖宗房中那日,那老孽畜捧着紫河车说南院女子多卑贱,所出之物不配入他口时的丑恶面容。
所以朝凤里,只有身无伤痕、白璧无瑕的姑娘才会被他选入房中?
想到巳月和甜春,云纤忍不住手脚发抖。
“嬷嬷辛苦。”
许久后,她轻吐一句,缓下心神。
未经历过火光冲天那一夜,她以为傅家女皆是傅家傀儡,是被傅府规训的行尸走肉。可遇巳月、银霜等人,她方知晓她们都是有血有肉之人。
傅家,世世代代困得住那些姑娘们的身,却是困不住她们的魂。
可傅家男子不知。
他们以为那些姑娘不敢、也不能反抗傅家百年来的规矩,他们以为在朝凤多年,折断了众人羽翼,将她们驯服得如羊羔一样乖顺。
可殊不知,朝凤里的多年捶打,反倒让那些个柔弱之人练就一身铜皮铁骨。
那些男子应也入朝凤体验一番,若入了,定不会小瞧她们。
“世子妃辛苦。”
接了茶,便是与她同船之意。
云纤不在意赵嬷嬷是真情亦或假意,她只望在除掉雷晟之前,无人挡她的路。
三言两语,二人短暂达成共识。
正屋雷晟听完卫铎交代,早已离开。云纤看着他的背影,于心中琢磨起该如何处置此人。
思索片刻,她走了出去。
卫铎受伤本费心神,湘王妃不知体恤来胡闹一通,令他精疲力竭。眼下见云纤出现,他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你歇息吧,若有事我会寻促织。”
她语气温柔,半弯着腰为卫铎整理了身下软垫:“我瞧你面白发虚,可是伤口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