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队员说过,周玫死的时候,身上只有几件毛衣。
所以他们这次来,带了很多东西。
妈妈手里抱着好厚的羽绒服,还有热腾腾的水袋,甚至车后备箱还有几斤重的棉被。
妈妈恍惚地说着:「我的宝贝好冷,我要抱抱她。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一床被子都没有。宝宝,快把衣服穿上,别感冒了呀,风很冷。」
到最后,妈妈几乎是嚎啕大哭着,嘶吼出声:「你一个人在那里,没有爸爸妈妈,怎么过啊!吃不饱穿不暖,还笨笨的,会被人欺负……你们不能把我女儿一个人留在那种地方啊!她第一次出远门,就回不来了,让我们怎么活!」
我站在屋檐后的阴影里。
有一点难过。
不过爸爸妈妈,你们知道我是好孩子了对吧。
我是让你们骄傲的女儿,对么?
陆持来得有点迟。
阿却和顿木红着眼睛,被他家的大人们领走了。
远远地我看见,我的父母问陆持。
「让我们看看阿玫的遗体吧。」
陆持才二十七,可阳光之下,他的黑发之间有了几丝白发。
他似乎几天几夜没合眼,眼下乌青,眼白布满血丝。
干涩的嘴唇,艰难张合。
陆持咬紧牙关,好一番挣扎才说出那个残忍的现实:「阿玫,掉进冰窟里了。我没找着她。」
我的母亲一瞬间双膝软下去,被人牢牢半抱住才站稳。
爸爸扇了陆持一耳光,却实在没有什么力气。
他重重咳嗽,几乎要背过气。
「你还我女儿!我的阿玫才二十四!她才二十四!
「我的阿玫答应我要活到一百岁,她说了要开开心心地当一百年我的孩子!怎么可以比我们先走,怎么可以比我们先走!傻孩子你不能不要你的爸爸妈妈啊,我们错了,跟你认错,不要闹了。」
「你骗人,阿玫在耍脾气对吧,那孩子从小就爱胡闹。你从前就常帮着阿玫玩失踪,快让阿玫出来!陆持,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就这么弄丢了我的女儿!」
陆持跪在地上,任由打骂,并不还手。
才几天没见,他笔直坚硬的后背就已经佝偻了下去。
历来平直宽阔的双肩也无力塌陷。
他双眼空洞麻木,毫无神采,像一具不知疼痛的空壳。
爸爸不再打他。
而是一点点地迈着步子,零碎的,缓慢地,朝那片雪山里走。
「阿玫在跟我们藏猫猫。我要去找她。」
「阿玫,爸爸妈妈在这儿。」
「我们把那个女的赶走了,陆持也不要了,我们就你一个女儿好不好?」
妈妈抱着羽绒服麻木地坐在地上。
手里那些保暖的衣物,连女儿的尸体也裹不上了。
她不断捶打着,地板,说这要怎么才好啊。
要怎么办啊。
好歹留个念想啊,好歹暖暖和和地上路啊,我的宝宝。
阳光好刺眼。
陆持就这么垂着脑袋跪着。
没人敢去扶他起来。
他听着这些话,大颗大颗的泪砸在地上。
过了很久,快入夜了,徐京才找到他。
才知道陆持早就晕了过去。
可即便是晕了,也是保持赎罪的姿势。
哎呀,我没怪过你们啊。
知道冤枉了我,跟我道歉了就好了嘛。
搞得我像什么很小气的人一样。
13
这一夜,支撑不住的两个小家伙终于睡着了。
阿却和顿木在梦里面问我:「老师,你来我们家做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