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水彩笔。来临城后没再上绘画班,笔头干涸。
他拧开笔尾,依次灌入水性彩墨。正打算“以画还画”,隔壁房间人声遽然拔高。一声巨响后,书桌共振,彩墨泼洒,溶成又脏又杂的黑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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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裕平举着一只新皮包,声形森冷,“我再问一次,这个包,哪来的?”
“我刚才说了,别人送的。”杨晓岚作势要抢。
“哪个别人?生意伙伴早断了,谁会给你送这么贵的礼?还是限量首发?”
“陈裕平,你疑神疑鬼很久了吧?那我就大方告诉你。”杨晓岚索性淡然抱臂,不愿再装,神容与话语皆无所顾惮,“高鹏送的,他送的不止这个包,还有美容卡,还有年后的欧洲机票……”
陈裕平全身紧僵,忍压怒火,“多久了?”
“一年?两年?或者……你也可以认为是十叁年。”杨晓岚慢条斯理涂护手霜,“当初我父母不同意,说他太穷学历低,我才和你结婚的啊。”
“现在风水轮流,他不是一无所有了,倒是你……”她眼珠上上下下,嫌恶道:“堂堂大老板竟然在师专教书,学生叫你一声‘陈教授’,你就安于现状。没有野心的男人,和废物有区别吗?”
“要不是为了陈沧,我早就和你离婚了!”
“不用为了我,”陈沧站在房门外,一行泪休止面颊,语气却平静疏冷:“不是为了我。”
杨晓岚惊窘:“沧沧……”
“十叁年?”陈裕平猛然摔包,大步上前扳住陈沧肩膀,怒目切齿,“确实,五官和你像,尤其是眼睛!”
他使劲掐住陈沧脖子:“我怎么看着还有点高鹏的影子?”
“陈裕平你说什么混账话!你在侮辱我?”杨晓岚大叫,掰开他的手,“放开沧沧,他说不出话了!”
“我白替人养儿子十二年?!”陈裕平力道加大,平日温和的人失去理智,化身暴怒雄狮。
陈沧眼前发黑,不住干咳,“爸……”
“你放开他!”杨晓岚撕扯哭喊,抓挠陈裕平脸颈,疼痛使男人稍卸力,眼角充血。
“说,陈沧是谁的?”
杨晓岚搂住陈沧,嘶吼道:“反正不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满意了吗!”
……
陈沧说什么都不肯随杨晓岚寄居于高鹏,她无牵挂投靠阔绰虚荣,无视婚姻关系续存,彻底从家中搬走。陈裕平将妻离与尊严尽毁的失意驱化为毒打,发泄在陈沧身上。
心魔刺激,他拔他们的头发送去鉴定机构——当然亲生无疑。
但这没能削减暴力,陈沧时常在睡梦中被拉起,承受他不稳定的情绪。鞭打多发生在酒后,曾经温柔的父亲被戾气完全侵蚀,他享受陈沧眼内的惧怕,透过他隔空道:“说你错了,我就让你回来。”
力气尚且不敌,陈沧摇头,咬牙沉默,找准机会逃窜躲避,从此不敢深眠。
两股力量搏斗,陈裕平也会在清醒时歉疚地为陈沧上药,缄口不言。
情况仍反复,又一次陈裕平空扬鞭绳,陈沧迎上,实实地接住,任剑麻磨破手心。
陈沧漠然盯着他,道:“我不是我妈,即使我们家不再富裕,我也从来没觉得你是一个失败的人。可你现在……”他扫视狼藉,反手绕紧鞭绳,将陈裕平推远半米,“我不想瞧不起你,爸爸。”
陈沧声音低冷,进变声期的前兆,语调毫无童稚之气。
陈裕平凝他片刻,醺意微散,忽地半跪抱住他,痛哭失声:“你妈妈抛弃我们了……”
掌内一道血痕,过几日就会结痂,一切都有时限,距成年也不过区区六年。
他已经学会摒弃情感倚赖,尽管来自长辈的部分,曾大多由陈裕平给予。
上周默写了《初学记·鸟赋》:“雏既壮而能飞兮,乃衔食而反哺。”
陈沧木立不动,“我不会抛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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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保证陈裕平心情稳定,得以正常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