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月难为数人,他还真未碰见过有谁能同少祁一般,当真是一跪一叩首,次次响亮,还跪到了五千多阶。
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老妇人,还在此处狂言说要跪石阶?
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果真,一听金身灵童竟直接叫那妇人去跪,那妇人反倒不说话了。
有人忙出来替她找补:“梅姨年岁大了,哪能同十七八岁的修士比较?”
“我若告诉你,他身中剧毒,现在还发着高热呢?”
那人缩了缩肩,硬着头皮道:“他可是修士!”
金身灵童敛去眸中嘲讽:“我若再告诉你,他从一百多阶的台阶上滚下去,手筋脚筋都断了呢?”
那人唇一张一合,目光在触到少祁青紫到发黑的手指后猛地缩回,想反驳,却只能重复先前的话:“他、他可是修士!”
“我若再告诉你,他浑身丁点灵力也没有,此时就如人间寻常少年,从一百多阶石阶上滚下去,前功尽弃,手脚筋尽断,血流了足足几斗,险些晕过去好几次呢?”
那人不吱声了,连个屁也放不出来了,只是瞪着一双眼睛去看少祁,仿佛在看什么怪物。
中毒、高热、手脚筋尽断、血流了足足几斗……
当真还能活着?
“……我们要救丈夫儿女,他要救谁?”
金身灵童不语,扭头去看少祁。
少祁低垂着眉眼,似是没有听见这句问话,也并未察觉到这道道目光。
却用一种很轻,又十分坚定的语气说了几字。
“或许是……爱人。”
说到这个词时他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
日光透过枝叶落在他面上,将那双暗淡的眉眼瞬间点亮,就连那些污垢与凝固的血渍都无法遮挡住他那双温柔又坚定的双眸。
哪怕师兄对他的好只是出于可怜。
哪怕师兄次次都要走。
他也想救。
他的眸光碎成一片,不声不响的藏起沉甸甸的过往,却悄悄澎湃。
金身灵童挑眉。
几位妇人却不吃这一套,个个面色森寒,仿佛面前站着的是犯下滔天大罪的罪人。
他们心中只想,既是为了爱人,既是拖着这副病怏怏的身子叩首扣了几千阶……
那么必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救人的机会。
“公子,你先起来,我们好好说。”
先前那给少祁递布的女子浅笑着上前,她看了少祁几息,眸中有怜悯与善意,轻轻叹了口气。
少祁一愣,眸中微光还未散去,便有一股大力恶狠狠的推了一把他的肩。
他从石阶坠下的最后一刻,看见那妇人眼中弥散的悲悯。
那双曾用善意瞧过他的眸中,在此时,只剩下阴暗与自私。
……
二师兄曾教给过少祁一词,妇人之仁。
却忘了教给少祁另一词。
最毒妇人心。
还是……想你的爱人去死?
少祁的身体急速下坠。
耳边风声呼啸,在迅速下坠中,他仿佛要一头扎进荒芜的地狱。
眼前是那妇人阴毒的目光。
少祁瞳孔微缩,头脑剧烈的疼痛起来,双眼发红。
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想救人啊……
甚至他起初在心中权衡利弊,想将生的希望留给山下那些人。
心想着若师兄救不回来,他一身病骨,同师兄一起去了,也并非不是个好归宿。
他始终相信人之初,性本善。
如今却那般可笑。
人性本善……
少祁断断续续的笑出了声,急促又短暂。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