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晨在心口默念这个名字。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追随这翟寂闻的翕动的唇,在一刹那觉得天地失色,万物寂灭。
所以之前那个在火场中救他的人不是赤弦。
之前那个隔着金帕抓他的手的也不是赤弦。
那个在屋外,看着他的眸子,举着龙符,一字一句吐出“我是赤弦”的人,更不是赤弦。
那个人,是偷了赤弦龙符跑出宫的赤闻。
难怪……
难怪啊……
难怪赤弦不知道他口中的流寇。
难怪赤弦不理解他为何是断袖。
难怪赤弦在见了他后还要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蔺晨垂下眸子,扯了扯唇角,觉得自己很可笑。
可是直至此时,他再不能死了。
他的恩没报完,也无法清算,更无还清一说。
他这么多年的报恩,都报错了。
翟寂闻的面上几乎淡的脸一丝情绪也没有,就如殿中戚白的石砖,透明而又冰凉,声音又淡却又清脆无比,如掉在地上的碎玉。
“或许你不知道吧。”
“我时常在暗中看你,心中想,何时才能同你再见。”
“可待到再见之时,看见你站在赤弦的身后,看着他享受着你将他当做我的眼神,看着你与他的亲密之举。”
“那时我觉得,或许这般才是最好的。”
“三峰大比那日,我在心里想,只要你能认出我来,我便重新告诉你我的名字,可是你的目光一直放在他的身上。”
“我掩盖了自己的瞳孔,改变了自己的声线,但是蔺晨,你跟别人没什么不一样的,你认不出我。”
翟寂闻的嗓音犹在切冰碎玉,赤红的瞳孔却又火热的像蕴了一团浓烈的火。
“你的命分明是我救的。”
“我分明也有一次又一次的,将机会让给他。”
“可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你送入险境。”
他无任何情绪的瞳仁里终于带了一丝不甘,除了不甘外,再无任何其他的情绪。
“蔺晨。”翟寂闻咬字很重,“救你命的人是我。”
“说要为你赎身的人是我。”
翟寂闻的声音停了一下,又说了一遍:“是我。”
“我拿着龙符跑进春楼的时候……也已经攒够了替你赎身的钱。”
“为了替你赎身,我日复一日的被控制,被奸臣下蛊下毒,那毒蛊至今还留在我的体内,我不断的寻找解毒解蛊的方法,直到现在依旧饱受那只毒蛊啃咬心脏的痛楚。”
“可也是这只毒蛊,让我在自己父皇的箭下剩了一口气。”
“衣冠冢,本不是衣冠冢。”
“他们本有机会将我的尸身埋进去,这样说不定我就真的死了。”
翟寂闻的目光很冷,在说起这些极其寒凉的过往之时,却似事不关己,如万分平淡的在说他人的故事,说到此时他笑了一声,终于觉得可笑。
“可是他们没有。”
“我的父皇没有,我的弟弟没有,我的叔父没有,所有人,通通都没有。”
“他们用一支箭射穿了我和流寇的胸口,头也不转的就走了。”
“所以这一箭,被他们射出一个恶鬼来。”
翟寂闻抬手摘下了面具。
这是他第一次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
伴随着长风悠悠而过,他额前的碎发被吹起。
周遭再次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赤弦后退几步,满目的惊愕,胃中翻涌。
而蔺晨握着金帕的手微微一紧。
那是一张,满是疮痍的脸。
一半是万分俊俏的仙人之资,另一半是被火烧毁的恶鬼面庞。
“他们口中的每一种说法,都对。”
翟寂闻捏碎了手中的面具,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