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草堆里许多苍耳,正扎进罗艽额头,引一阵细麻麻的疼。

罗艽又痛又痒,眼前一黑。

本就在打着架的眼皮子,于此刻更像是粘了胶水。

她将自己裹在厚厚衣衫里,半天没爬起来。

险些就在这枯草堆里昏睡过去。

百年前的罗艽道行深,又辟谷多年,别说三天没合眼了,就算三十天没一顿好歇,亦能拔剑掀翻那佛门十八罗汉。

可如今徐良娣这身躯实在算不上多强壮,兼以此刻饿且困,竟连开口说话都有些力不从心。

一晃神,罗艽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年幼那会儿,街巷市井中。

随便一处安暖地都能让她合目而眠;但一点儿风吹草动,又能让她倏地惊醒。

疲态、困顿不堪。

恰如此刻。

不。

或有些许不同。

彼时困苦,但即便真到了绝境,也不过她一人一死了之;眼下虽苦难,但若真的自我放弃,可得带着青洲一起没命。

更何况,倘若真是活死人……

那到时候没命的,大概也不止她与叶青洲了。

而此时眼前已有些许曙光。

罗艽心道,断不能功亏一篑。

她挣扎着起身。

可摸了摸发疼的脑袋,总觉着眼前丛林转着不少小星星;脑袋里像藏了只蜜蜂,正嗡嗡转个不停。

“呀!”

身后响起的稚子童音将罗艽吓得一个激灵。

她回头,见是一个扎着冲天辫儿的小女孩,五六岁模样,一双大眼睛水灵灵,一张脸也圆圆的。

“就是你,从南边,‘唰’地一下,飞~了过来?”

大概是缺了门牙,小女孩说话有点漏风。

罗艽瞧小女孩脸被这深冬的林风冻得通红,像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她微弯下腰,一瞧这小女孩嘴巴,两颗门牙全不在。

罗艽忍俊不禁,又道:“这么晚了不回家?不饿么?”

小女孩压根儿不顺着她话讲,只持之以恒地说道:“姐姐你是飞过来的吗?像一颗星星一样,飞过来的吗?”

罗艽:“对。我飞过来的。”

“姐姐为什么会飞呢?”

“因为姐姐是神仙。”

岂料小女孩瞥她一眼,“不像。”

“姐姐灰头土脸的。”

罗艽闻言,反而笑了。“不错诶,还会说成语!”

她五六岁的时候应当还不识几个字。罗艽记得,自己是十二岁上了三清山后,才开始笼统学读写。

“姐姐!”

小女孩忽地拉紧拉紧袖子,朝下拽了拽,“去我家吧!我娘亲是村长呢。我家的水缸,是全村最大最漂亮的白水缸哦,不是要送给你。就是,可以让你洗洗脸。”

一通童言絮絮叨叨,小女孩说话又磕巴,罗艽只敏锐地刮到“村长”二字。

她问:“你娘是村长?”

“是呀!”小女孩点点头,又催促道,“走吧,走吧,姐姐。”

童言无忌,却也什么都敢说。

罗艽被她推着往村里走,忽而开口试探。“你晓得这些天……此处出了许多大事儿么?”

“晓得。每年这些日子,娘亲都会很伤心很伤心。”

罗艽一愣。

“……什么?”

小女孩见推她难走,便去几步跨到前头,捉住罗艽衣襟往前拉。“我听婶婶说,十几年前,我曾有过一个哥哥哦,大概比我大个几岁吧!那个哥哥,曾在一个大大的冬天里,被坏人掳走了。坏人……嗯,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呢。我听大家都叫它‘鬼’。”小女孩小声道,“所以我想和娘亲说,我找着神仙了”

小女孩忽然停了脚步,亮着眼睛瞧向罗艽。

“神仙姐姐,你应该会捉鬼的吧?”

罗艽凝眉看着她,缓缓“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