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也并没有回到徐良娣的躯壳。
像是游离在幻境边缘,于是神思也停滞在了幻与实的交界。一处踩空,罗艽从高处跌落, 顷刻,强烈的失重感便将她包围。
琉璃幻境与现实之间,她坠入了另一场大梦。
梦里,落魄寒冬,冷风凛冽。
她站在一处被苍白雪色全然覆盖的街头。
年关已过, 家家户户陆续撤下了张扬的红联儿。鲜红的绸缎礼花也被抛在地上, 渐渐被雪子覆盖。
像一张张喜庆的脸,新春前还伴着家主人载歌载舞,新春之后,便只零落街头。
鞭炮的残骸落在地上, 久无人清扫, 便被雪水浸湿, 再与泥点混在一起。
新春已逝。
但春风却不至。
于是整个街头落入冬与春的空档,孤零零的,竟生出些百废待兴的惨状。
倏尔,一辆马车呼啸而过, 马蹄沾着泥水, 扬起许多脏污的雪点子。
细雪洋洋洒洒, 像一道顺着风的浪,打在一个女孩身上。
女孩怀中抱了几个馒头。
她双眼黑白分明,透着机警,一张小脸却灰扑扑。
身形还算不错,个高腿长,却过于瘦削,是以单瞧形容,倒像才八九岁。
罗艽当然知道那是谁。
那是百年以前,苟活于市井之中的,她自己。
寒风在此时骤然变大了。
远处天色阴沉,像是要来一场暴雨。
都说春雨贵如油,可女孩儿从来都不喜欢下雨。
雨水混着泥点子,会脏了鞋袜。她没有新鞋子,也没有新袜子。
十岁,正是抽条的年纪,她却吃不饱也穿不暖。
甚至怀中的馒头也是抢来的。
附近的富贵人家图个吉利,将未吃完的馒头摆在门口石狮子下,算是喂野狗。
女孩儿就是从这里‘抢’来的。
彼时三四条野狗亮着黑漆漆的眼、露着脏兮兮的牙、流着臭烘烘的涎水,狂吠着追着女孩儿跑。
得亏她跑得快。
否则不是饿死,就是被咬死。
看着怀里又冷又硬的馒头,女孩儿实在不知该如何下口。
可下一瞬,她的后背猛然遭到击打。
一下连着一下,火辣辣地疼。
原是她站在了别家的屋檐下,而老大爷嫌晦气,正拿着扫帚赶人。“乞儿,去!去!”
挨打时,馒头忽脱了手,在地上滚了几圈,乌漆嘛黑的,愈发显得难以下咽。
可女孩儿还是蹲下去,重新将馒头塞进怀中。
开始落雨了。
一开始雨丝细密,顷刻之间,变成了滂沱大雨。
女孩儿抱着馒头,要往城外跑去。
穿过一片狭窄的林叶,她见到一座简陋的寺庙。
寺庙褐瓦黄墙,门口覆着厚厚的青苔。
女孩儿听说过,这附近有座山,叫三清山;山上有个仙人,叫三清道人。所有人都说她如何如何厉害,却没有人真正见过她。
看着眼前寺庙,女孩儿只想,这难道是仙人的寺庙吗?
此时,一道惊雷划过天际。
‘轰隆轰隆’,催命似的。
望着越下越大的雨,女孩儿垂下眼,一头扎进寺庙。
那时的女孩儿并不知道,就是这一步,改变了她的一生。
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这座寺庙的。更别说进入这座寺庙。
可当时的女孩儿并不知道。
她只是惊奇地发现,里内燃着火,暖和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