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没有犹豫,薛蕴容转过身,只用后背对着越承昀。

帷幔被放下,密闭空间下,声响和气味都被无限放大。

越承昀睁着眼,仰面躺着,视线一寸寸描摹过锦帐上的芙蓉暗纹。

这顶金纹芙蓉锦帐他记得。

他们大婚于怀正十六年的秋天,彼时公主府内木芙蓉初开,阖院都浸在香气中。新婚的少年夫妻之间,如同盛开的木芙蓉一般,充溢着甜蜜的气息。十二月的除夕宫宴后,薛蕴容捧着一匹锦缎神秘地回府,被他问起时只道是父皇赏赐来做新衣的。但没多久,里屋的帐幔被去除,望着一旁新制成的锦帐,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顶芙蓉帐,是他们二人亲手挂上的。

灵动欢悦带着羞涩的眉眼,似乎重新浮现在眼前。

而此刻,只余冰冷。

薛蕴容背朝他,如云的墨发拢在身后,隐隐传来香气。

她不喜用梳头水,因此发间只有洗完头后佩兰的清香。

被放大的发香萦绕在鼻尖,熟悉的气息,越承昀几乎在被凌迟。

几缕发丝扫过他的耳际,他轻轻抬手,指尖碰了碰这缕头发。

力道极轻,唯恐惊醒身侧人。

彻夜难眠。

第6章 第 6 章 惊梦

长梦辗转。

宫道上内侍们屏息趋步,整个皇城笼罩在压抑紧张的氛围中。

偌大精致的清安宫显得毫无人气。

御床之上,皇帝昏睡着,锦被上的手瘦如枯槁。

薛蕴容伏在床前,像一尊沉默的塑像。

身后的殿门被推开,郑钰端着药碗走进来,静静坐在她身侧。

“父皇是不是不会醒了?”

薛蕴容背对着他,哑着嗓子吐出这几个字。

沙哑的声音在寂静宫室内愈发显得凄凉。

郑钰抬手按住她的右肩,静默良久:“阿容,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殿下不好了!”

呼喊声从殿外响起,梦境戛然而止。

薛蕴容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秋眠尖利的呼喊犹在耳畔。

屋内空无一人,身边的位置摸着已冰冷。

“秋眠,秋眠!”她惊魂未定,急于求证。

屋外的秋眠听见动静,急忙推门进来。

掀开帷幔,只见公主鬓发皆湿,眼神惊慌,连忙扶住公主。

“你速速进宫,看看父皇,父皇……”薛蕴容一向冷静,此时这份镇定却不复存在。

秋眠已然明白薛蕴容的意思。

这么多年,只有她与衔青知晓,自皇后因病崩逝后,殿下便时常夜惊,常梦到陛下或是太子生病离去,只是没有哪次如此刻般无措。

她一向对自家公主唯命是从,立刻答应:“殿下安心,我这就去。”

秋眠手臂传来的力度让薛蕴容稍稍冷静,又听她道:“只是今日去万佛寺要紧,一年一次耽搁不得。殿下带着惊鹊一起,这丫头我盯过一些时日了,平素是个胆大的,可用。”

衔青入宫教太子习武健身后,公主身边的女官便只剩秋眠,实在人手不足。从去年起,秋眠便在暗中挑选可用的女使,惊鹊便在其中。

望着秋眠的身影远去,薛蕴容回想着刚刚的梦境,仍冷汗涔涔。

为何这次的梦境会如此真实,难道是今日日子特殊、母后托梦提醒?

父皇身体素无暗疾,前些日子的咳疾也已痊愈。有医官调养身子,近期应是无碍。

想到这,稍稍冷静下来,薛蕴容更衣起身下榻。

因心绪不宁,薛蕴容没有叫女使进来服侍。自行洗漱完毕后,女使依次进屋摆了膳食。

瞥见桌上的两幅碗筷,薛蕴容突然想起,梦里越承昀怎么不在身边?

越承昀从屋外入内,刚好对上她惊疑不定的目光。

惊鹊得了吩咐,早就在门前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