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斐唇角扬起,眸光幽深,意味深长叹道:“李太医说的极是,从前是朕钻进牛角尖里?,朕现在已然想通。”

李太医进来时还见?他眉宇间聚了?团阴郁,此刻眉头?舒展,眼神通透,心里?不由高兴。

赵明斐打小聪慧过人,是个不会与自己过不去的性子?,否则根本无法活到现在,早就郁结而亡。

左思送走李太医,回?来的时候,赵明斐已经叫了?膳。

他几乎感动得要落泪,陛下终于肯进食了?。

赵明斐端起黄地绿彩海水白鹤纹碗,轻轻吹了?吹面上飘着的热气,抿着唇一点点往嘴里?送。

一碗不满的汤喝了?半炷香,可到底是喝进去了?,饭也用了?整整一碗。

左思忙上前殷切地布菜,只求陛下多吃几口。

赵明斐吃了?不少,却味同嚼蜡,吃下去仿佛不是美?味佳肴,而是穿肠毒药。

他垂眸毫无感情地咀嚼着,唇角勾起一丝嘲弄。

从前也是一个人用膳,怎么去了?一趟西?巷口,反倒矫情起来了?。

他逼着自己将五脏府填满,但仍然无法缓解灵魂深处的饥饿。

还想吃点什?么。

还想用什?么东西?来填满身体。

赵明斐放下碗筷,抬头?遥看殿外长明宫的方?向。

他清楚地知道症结所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杀了?江念棠,只要她消失,所有烦恼迎刃而解。

可是如果杀了?她,岂不是证明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不甘心啊,就好像自己被她拿捏了?似的。

之前故意冷落她,要她挑选秀女,无一不在提醒赵明斐,他有那么一丁点在乎她。

他想听见?她痛哭流涕的悔恨,看见?她怒不可遏的嫉妒,然而到头?来,生气的却是自己。

身为帝王,被一个女人左右情绪,实在是很可笑。

赵明斐方?才在李太医的话中恍然大悟,他这些?天都在跟自己较劲,越证明江念棠对他没?有影响力,越能体现他对江念棠的执念。

现在想来,真?是大错特错,他应该反其道而行之。

她把他当替身,为何他不能反过来把她当工具,一个磨砺自己心性的工具。

解铃须用系铃人。

他承认江念棠于他而言的确有些?不同。

两人在西?巷口互相扶持,她确实没?有害过他,还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她虚假的爱让他罕见体会到一丝温暖,他到现在还没?有忘掉这种感觉。

仅此而已。

所以他为什么要故意对抗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人性是越压抑,越渴求,越想忘,越铭记。

他应该放肆地享受,体验,等到腻了?这种感觉,就不会再觉得她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

赵明斐收回眸光,放下碗筷,缓缓下令。

“今夜晚膳,摆架长明宫。”

*

赵明斐虽然未苛待长明宫,但不少宫人看见?江念棠遭陛下厌弃,复起无望,又听闻选秀在即,纷纷托关系离开长明宫,去奔个好前程。

短短十几日?,宫里?的人走了?大半,留下来的都是没?什?么背景的老实人。

长明宫里?的灯多,房檐下三?步一个,抄手游廊五步一盏,负责点灯的几个宫人全都跑了?,江念棠自告奋勇接下这个差事。

右想拦了?好几回?,后来见?她自个儿?偷偷去点,也就罢了?,只叮嘱宫婢小心伺候,切不可让皇后摔伤。

现在每日?陪江念棠巡视灯火的小宫女叫木鸢,憨态可掬,说起话来带着天真?烂漫。

木鸢扶着木梯,仰头?看江念棠不厌其烦点亮东配殿抄手游廊下的第三?十四?盏八角笼纱莲花挂灯,不由发问:“皇后娘娘,这里?平日?都没?什?么人过来,为什?么还要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