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三六九等分的世界里,连政是郝立冬平日里根本接触不到的阶层,他承认自己藏着私心,某一时刻,想跟这样的人走得稍微近一些,就好像他没那么不堪,他是正常的。

可这个男人姓“连”,或许还是他的亲哥。

等红绿灯的间隙,连政见郝立冬脸色恢复,精神状态也比较稳定,于是打破沉默:“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威胁连卓的。”

郝立冬一声不吭,自顾自地盯着前方红灯,等跳成绿灯,他开口了。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我要下车。”

13.等我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又一阵漫长的沉默,郝立冬心口莫名堵得慌,很难受。他不想说话,连政就真的没再搭理他,也没有停车的意思。

他暗暗打量专心开车的连政,其实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可顾虑重重,不知从何说起,能不能说。连政有意支开连卓,不问缘由便认定他威胁连卓,兄弟俩一条心,连警察都不怕。

旅店老板讲过的新闻,郝立冬仍记得。一家人,胳膊肘哪有往外拐的,他一个外地人在北城没钱没势,没人给他撑腰,好像只能选择窝囊地离开,不甘心也得甘心。

“看什么?”

郝立冬被吓一哆嗦,忙扭头去看窗外,发现医院快到了,在马路对面,不是上次那家。

“这家医院的烧伤科很有名,”连政说,“伤我会负责,你安心配合治疗。”

疼痛一下一下地烧灼着皮肤,烧了一路,郝立冬根本安不下心。他低头数了数,右臂上大小水泡加起来总共八个,面馆老板娘帮他冲冷水时还安慰他,幸好面条端上来有一会儿了,要换刚出锅的得烫掉一层皮。

苦难似乎没有尽头,变着法折磨他。想到连日来遭受的种种,郝立冬又开始恨起连卓,同时对连政恨屋及乌。

“我也一时激动把你弟弟烫伤,你让他安心配合治疗,你看行吗?”

郝立冬能问出这种话,倒叫连政有些意外。

这小子从外形上就缺乏阳刚之气,前天在医院里也是软弱扭捏,还说不得,居然挺有脾气,苦大仇深的样子与那个叫韩清清的女孩有几分相似。

“我弟脾气确实不好,但我了解他,他从不主动惹事儿,先动手肯定有原因。”开至下一个路口刚好赶上红灯,连政放慢车速停下来。

“我得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他转头看着郝立冬,“今天把该解决的解决了。连卓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会让他给你道歉。至于赔偿,你不想要钱也行,有其他需求可以提出来,合理范围内,我尽量满足。”

平缓的语调,郝立冬却从中听出让他觉得刺耳的优越感,以及不容拒绝的强势。

连政就是这样跟那个女孩谈判的吧,生怕别人毁了自己弟弟的大好前程,留下污点。

他有点累,想说什么都不需要,然而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他想要的东西太虚了,和钱没关系。况且横财可能会招来横祸,就算心动也不能去贪。

“道歉有什么用?”他自嘲一笑,“能让我烫回去再打他一顿吗?”

“不能。”连政直接地提醒他,“你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我在跟你解决问题,说重点。”

红灯一跳,汽车左转又掉了个头,医院出现在正前方。郝立冬短暂地思考了下连政说的“重点”,重点是什么?

是母亲的心愿,可他做不到了。

他拎紧背包提带:“我不想跟你们烦了,还你的九百正好是你弟给的赔偿,医药费估计花不到九百,多的我就不退了,你把我放医院门口吧。”

到了医院门口,连政无视郝立冬提出的要求,径直开进医院,见他摸索着要开车门,开口道:“不是要报警么?既然不能跟我说,那就跟警察说,看完医生我送你去派出所。”

“……”

尽管表现方式不同,但连政和他弟弟连卓一样咄咄逼人,不给人说话的余地。郝立冬又确定了一个事实:他不喜欢连政,不想和连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