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立冬哦了一声,见生母神色如常,便放下心说:“妈,连卓回来看你了。那什么,我去刘婶家帮她择菜,你们聊。”说罢,他转身离开,出门之前特地碰了下林春涛的手。

林春涛当即明白,留在了屋里。

郝立冬以为自己腾出空间,能让母亲和连卓好好说上几句话,有连政在,连卓肯定老实。他在隔壁刘婶家帮忙下厨,刚做好第一道韭菜炒鸡蛋,兄弟跑来跟他说,连卓和他妈先走了,托他来打声招呼。

前后不过几分钟,他忙问:“是不是连卓想走啊?”

“那倒没有,他管你妈叫阿姨了,说话挺客气的。”林春涛说,“也没聊什么,就问问学习怎么样,大学在哪儿念。真没看出来,他居然是学钢琴的,我还以为什么流氓专业出来的。”

“那连政,他没走啊?”

“没走,跟你妈在屋里聊天呢,就是他把我赶出来的。”

“……”郝立冬直觉不妙,想回家看看情况,却被兄弟拉住,“别过去了,你大哥还是挺有良心的,对你没坏处。”

郝立冬好奇发问:“你怎么看出他有良心的?”

“他细心啊,一眼就看出屋里没厕所没厨房,说你妈那屋霉味重,长期住下去对身体不好,我估计在跟你妈商量换房子的事。”

郝立冬忽然懂了,因为他不肯收封口费,所以连政会通过其他方式来封他的口。

他昨晚都承诺了这事过后,不会再跟连家有牵扯,大哥为什么不相信他呢。

24.不要

天色突然转阴,沿海城市的雨说下就下,一场瓢泼大雨阻挡了连政的去路。老平房里霉味浓重,他走到门口想透透气,雨中的空气却也掺着淡淡霉味。

从母亲房里出来,郝立冬第一眼就注意到门口的连政,连政面朝巷子背对着他,不知道在看什么。昏黄的白炽灯只把屋子中心照得分外亮堂,四周如天色一般灰暗,相隔几步远的距离,那道挺拔的背影仿佛来自另个世界。

他站着看了会儿,想留连政吃晚饭,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又打消念头,上前喊了他一声。

雨点密集地砸在地面与房顶上,盖过了其他声音,身旁忽地传来一声“大哥”,连政才有所反应。他转过头,目光顺着郝立冬那双黑亮的眼睛,往下掠过鼻梁,停在他瘢痕明显的嘴唇上。

话到嘴边,郝立冬卡壳了。自打辍学后,再没有人会像学校里欺负过他的那几个垃圾一样,赤裸地盯着他,然后嘲笑他。以前他常常会被外人无心的目光刺伤,随着年岁增长,生活被无尽的压力填满,他渐渐忘了嘴上的疤,忘了身体的毛病,也忘了自卑。

为什么要这么看着他。

他垂下脑袋,躲避连政的目光,想不起自己刚才要说什么。

“家里有伞么?”

“开饭了开饭了!”林春涛抬手遮雨,从隔壁屋迅速窜回来,被门口堵着的俩人给弄一愣,兄弟立冬垂着脑袋跟受气包似的,赶忙侧身进屋,“没事吧立冬?”

“没事啊,我跟大哥聊天呢。”郝立冬绕到门后,把墙上挂着的月饼手提袋拿下来,从里面掏出一把折叠雨伞,交给连政之前又有点不放心,“这就是阵雨,来得快去得快,大哥你要不坐会儿再走吧。”

“不坐了,”连政接过雨伞,叮嘱郝立冬,“明天请假,别去上班了,我早上八点过来,你到路口等我。”

换药用不了多长时间,郝立冬不愿意麻烦连政,转而一想还欠大哥一顿饭,以后有没有机会都不知道,不如明天就把人情还了,于是答应下来。

收缩部位似乎生锈了,雨伞撑开有些费劲,连政抬头看去,伞骨表面的电镀已经脱落,有两滴锈水顺着往下流,落在他的指关节处,伞布尖端的收口帽还缺了俩,用了针线强行固定住。

“伞好像有点小,你等下,我去隔壁换个大的。”郝立冬叫住连政,刚要去隔壁管刘婶借伞,对方丢下一句“不用”,撑着他的伞大步离去,转眼便消失不见。